更重要的是这里确实死过人,叶朝繁亲眼所见。
可被一部恐怖片吓得脸色白的人,现她呆在这里却毫无反应,平静的仿佛她才是那鬼。
陈简之担心了一路,匆匆赶到也未看周边情况,用手机照明着进去。
叶朝繁坐在一间教室外,一条蛇在她旁边丝丝吐着信子,使得她像极了与蛇为舞的精怪。
“不要动。”叶朝繁在他要驱赶时讲“王锦蛇,没毒。”
“不怕吗?”
“以前爸爸用它给我煲过汤。”
陈简之放轻脚步,坐到她身边,举目打量四周。
叶朝繁看那蛇缓慢优雅的游进草丛。
他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虫叫。
这一刻脱离城市喧嚣,彻底回归宁静。
这里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尤其是头顶没有星辰,失去手机照明的他们,像是被世界遗弃,没有人能找到或打扰他们。
孤儿园对叶朝繁是一个时间段的回忆。
对陈简之是一时的记忆,半生的念想。
然而陈简之早已放下十四年的小意外,现在他担心的是叶朝繁为什么会回来这里。
陈简之陪她坐了半响,看时间问“吃晚饭了吗?”
叶朝繁摇头。
“要不要走?这里太久没人来,你不害怕吗?”
“我在这里呆了三年,见过不少同伴被人收养,也见过不少身体因素而成为天使的孩子。这里曾经是我家,我应该怕什么?”
“你在想他们吗?”
“不想。这里没什么值得我回忆的。”叶朝繁回答的非常干脆,然后稍犹豫下转头看他。“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打夏薇?”
陈简之望着她,没接话。
叶朝繁却知道他在等自己往下讲。“她小时候可不是什么天使,和现在一样坏,拉帮结派以欺负人为乐。她那次带着人把我一幅画撕了,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直接将她撞地上,按着她头揍了顿,旁边的人都吓得不敢动,最后还是院长来才把我拉开。”
她说这些的时候没有憎恨或压抑,反而是语气上扬有点得意的意思。“从那后我跟她的梁子是结下了。她见我不顺眼,见打不过就改成天天骂,还唆使其他人一起骂,所以自她来了这院里后,我倒落得清静,可以只专心做自己的事。”
她心里其实还是想跟他们玩的,在他们要画时,她满怀期待以为能跟他们成为朋友,可实际这过不是夏薇的另种计谋。
叶朝繁在她挑衅的把她画扔厕所时,又把她打了顿。但她也从那以后再也不期望,即使有新的小伙伴来院里也不想结交,这才养成了她后来的性格。
反正也不会有人跟她玩,那她就不跟他们一起玩好了。
她说的这些与夏薇说的大相径庭。以他对叶朝繁的了解,她说的这些恐怕只是冰山一角。
陈简之讲“为什么不早说?”
如果早知是这样,他不会把项目给她做。
叶朝繁满不在乎又像是埋怨的讲“她是你初恋,我是你徒弟,能说什么?”说师娘是白雪公主她后妈?她可不想失业。
陈简之安慰的摸她头。“她都骂你什么?”
叶朝繁紧抿着唇沉默着。
陈简之感到她的颤抖,猜测的问“是你来这里的原因吗?”
又一阵寂静。
叶朝繁望着,在挣扎要不要告诉他。
陈简之讲“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
可叶朝繁每次听着,心都会忍不住异动。就像是……太久未被在意的人,突然被人捧在手心里一样。
叶朝繁装做若无期事的低头看手机,过了许久才讲“杀人犯的女儿。”
她声音很轻,还带着些微的颤抖。
陈简之一顿,才现她的过去就像是一团团迷零,每当他以为更了解她时,她总会给他新的故事。
“我那个时候不愿意来这里,是他亲自把我送来的。在警察的陪同下,把我送到这个教室外。”叶朝繁说得极期平静。“那个时候我哭的很大声,我以为哭可以改变结局,可以在失去妈妈后不再失去爸爸……”
“那件事之后,我明白世界上有许多事哭是没用的,那只是幸福的孩子才拥有的可以实现愿望的权力。”
她说得越冷静,就越让人心疼。
叶朝繁把手里的手机翻过来又翻过去,像是无奈和抱怨的讲“可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
即使明知道没用,还是想悄悄期望。
陈简之想抱住她,想安慰她,可最后却什么也没做。
她在经历过原生家庭又经历过收养家庭的变故后,这些多余的安慰已经不需要也不够满足她。
陈简之沉默一阵,等她平息下来问“你爸爸,可以说说是什么原因吗?”
叶朝繁在黑夜的掩护下眨了下眼睛,装做平常轻快的讲“有点狗血。妈妈晚上被抢劫的人重伤致死,因为她想保护刚的工资。爸爸知道那两个人是谁,但没证据,报警后警察只说正在调查。爸爸等了一年,看他们逍遥法外,就带着刀在同样的地方把那两个人杀了。”
“他本想替妈妈报了仇就带着我回老家,可他不知道那里因为出了意外事故,早就装了监控。”叶朝繁笑了下。“这么操蛋的事,说出去都不会有人信。”
陈简之算时间,猜测的问“他要出来了是吗?”
叶朝繁点头,自嘲讲“这个时候那警察说什么出来陪我过节,当年他们要抓住那两个凶手,我们本来可以年年过节!”
要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她每时每刻都在恨,可这就像哭一样,她知道恨也不能解决事情。
陈简之讲“什么时候?我跟你去。”
“不想去。”叶朝繁冷漠的讲“我早就以为他死了,他现在就算活着我也不想见他。”
“为什么?”
“他爱妈妈胜过爱我。我以前没有爸爸,现在也不需要。”
她当时很想去看的,但她根本出不了孤儿园,出去也没钱去监狱探望。
后面被夏薇他们骂多了,真觉得抬不起头。加上当时判决是死缓,所以被叶征收养后,她便将这事扔在了过去,一心当她的大小姐。
有时候装久了,就真以为没有这件事。可事实会告诉你,逃避是没有用的,不管过去多久,它始终都在那里。
陈简之看她倔强倨傲的样子,又顺了顺她毛。“你要真这么想,也不会来这里。”“走吧,我们先去吃饭,爸爸的事等吃饱了再谈。”
“不想吃。”
“我饿了。”
叶朝繁看站起来的陈简之,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陈简之握住她手,直接将人拉起来。
感到手上的温度,叶朝繁咬唇,纠着眉被他拉上车。
陈简之替她系上安全带,才绕过车去主驾驶位。
叶朝繁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可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一定是她在外面坐太久,冻出幻觉了。
陈简之开了暖气,看才知道冷的叶朝繁。“想吃什么?”
“随便。”
“真的随便?”
“嗯。”
陈简之没再问,开车回家。
叶朝繁现在真顾不上吃什么,她脑子里还是乱的。
刚和陈简之说了这么多,她却一点也没想法。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既害怕又陌生。她不想面对那年的事,也不想去接爸爸。她觉得现在生活很好了,不想再有其它改变。
但除去这些,她还有无措和慌张,以及微弱近乎没有存在感的期望。
叶朝繁不想去想这些事,所以她才会在孤儿园坐那么久。现在她仍然不想面对,像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她直到车开进龙腾豪院的小区,才终于惊醒。
“师傅,不是要去吃饭吗?”
陈简之解了自己和她的安全带,望着她困惑的眼睛讲“你不是说随便吗?家里有菜。”
叶朝繁……
“下车。”
叶朝繁开门下去,跟他进去。“师傅,你不会还要我做吧?”
陈简之抱住她肩膀。“你厨艺比我好。”
他这是防止她反悔,叶朝繁倒没觉他举动有什么不妥,只是被他按着押进电梯后,丧气的垂下头。
她感觉这陈简之就是生活。
给她希望,又拼命nuèdài她。
陈简之瞧她哭丧着脸,忍不住笑起来。“我像那么没良心的人吗?”
叶朝繁看他,毫不犹豫的点头。
陈简之拍了她后脑勺一巴掌。“去把暖气开了。”
“师傅你要下厨是吗?”
“嗯。”
“我可以点菜吗?”
“允许你这么做。”
“我要椒死人的虾还有爆炒猪肝。”
“没有,我做什么你吃什么。”
叶朝繁……
陈简之瞧她噘起的嘴,想非礼一下。但为了维持她心里一个正直师傅的形象,忍住了。“家里只有鱼和鸡肉,先凑合着吃。”
“好。”
叶朝繁妥协的爽快。
因为好像她不妥协也没什么鸟用。
叶朝繁见陈简之拿菜进厨房,就坐空调低下吹暖气。
这种豪宅就是好,暖气开了两分钟就热了,不像她那旧小区,起码要十多分钟才会暖。
对着吹了会儿的叶朝繁有些热,脱了又厚又重的外套,像活过来一般的偷摸着去厨房。
陈简之已经洗好切好,开始热锅炒了。
叶朝繁就靠门边,像个监工。
“辣椒够吗?”陈简之示意粘板上的红辣椒。
“有点少。鸡肉可以多放点,还有姜。”
“你再切点。”
“不切。”叶朝繁双手抱胸,一脸大爷的样。“我是在来做客的。”
陈简之笑。“是吗?”
叶朝繁瞧他迷人的笑,心里一抖。想到作业,想到差点被自己打了的甲方爸爸,却还是硬着头皮讲“是的。”
“那你出去呆着,这里有油烟。”
“不,我想看你做。”
她现在是怎么说都不听,就要按着她自己的意思来。
陈简之不再说她,等锅热好就倒油煎鱼。
他这厨房都是高科技,没什么油烟。
叶朝繁靠门边看他做,突然不知哪根筋抽了,笑得灿烂。“师傅,没想到你还挺贤惠的。”
陈简之瞧了她眼,原谅她不正常的反应。
“做菜的男人,都老帅老帅的。”
“你可以把老字去了。”
“很符合你啊。”
陈简之……
要不是因为喜欢她,这种徒弟他一定早丢门外了。
叶朝繁不怕死的调戏完她师傅后,应该是怕他记恨吧,进去帮忙切了姜,就拿碗拿筷子。
陈简之问她。“不切辣椒吗?”
“够了,你又吃不了多辣。”叶朝繁回到餐厅。“师傅,你这饭熟了吗?”
“再等两分钟。”
“好。”
陈简之煮好鱼,端出去的时候就见她坐在餐桌边上,撑着脑袋看电饭锅。
叶朝繁看放面前飘香四溢的鱼,吞了口口水,肚子也很配合的叫起来。
快十点了,这是晚饭也是宵夜。
陈简之听到她的肚叫声,忍俊不禁讲“再等等。”
“好。”
“可以先吃菜。”
“不合适。”
陈简之已经预料到她下一句要说什么,直接回了厨房。
叶朝繁心想她才没有说长辈没上桌之类的话,而是她想跟他一起吃。
反正都饿了这么久,不再乎这一两分钟。
等陈简之炒好鸡肉,饭也好了。
叶朝繁立即去装了饭,又接着等在做汤的陈简之。
“怎么不先吃?”陈简之出来,把一碗西红柿鸡蛋汤放她面前。
叶朝繁抬头看他。“等你。”
陈简之瞧她满眼都是自己的眼睛,想直接俯身做点什么。
“师傅你快坐吧,看到这些菜我越来越饿了。”
“……好。”
吃饭之前叶朝繁还有点客气,但一等动筷,那叫一个凶残。
她吃了三碗饭,完了后还舍不得放筷子,一点点夹鱼碗里的碎肉渣。
陈简之早放下筷子,看一点都不浪费的叶朝繁。“今晚在我这里睡,明早和你一起去接爸爸。”
那是她爸爸,不是他的。
叶朝繁终于觉出哪里有问题了。她看说着这事的陈简之,见他一脸平静,想应该是少说了一个字。
“我……我不想去。”
“应该是他希望你去,狱警才会联系你。”
叶朝繁不说话。
陈简之见她又闷不说话,就讲“有些事逃避不了,也没什么好怕的。”
叶朝繁挣扎的看他。
瞧她仿佛写满快来说服我的样子,陈简之坐起身,威胁的讲“明天不去接你爸爸就回公司开会,我们好好谈谈今天会议的事。”
叶朝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