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归未能窥见全貌,单单站在门口,就可以看见内里建筑层楼叠榭、碧瓦朱甍,最夸张的是都泛着浅浅的光亮,这种光亮是灵气过于浓郁凝成的,晓归之前在瀛洲山的时候,只有在玄清池附近能看到如此异相。
柳弘跟门口守门的小妖沟通了两句,就跑回来:“少主,家主已经回来了,让您回去之后直接去堂屋找他。”
***
庭飞花和晓归站在堂屋门口,庭飞花深吸一口气。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眼神飘忽不定,迟迟没有推开那道门。
晓归看出了他的紧张,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男子汉大丈夫,不过认个亲,又不是偷情被夫人发现,你性格这么好,想必你父亲也会很好说话的。”
“我知道……就是时隔这么多年,我离开他们的时候连记忆都很模糊……一时有些难以接受。”庭飞花难得有这么纠结的时候。
晓归看他这个模样,不禁想起了在瀛洲禁牢第一次见他,他也是这般带着瑟缩,晓归早就把他视为亲人,柔声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陪着你的。”
晓归握住庭飞花的手,想给予鼓励:“别怕,我和你一起。”
晓归刚要替庭飞花推门,门就被砰得一声打开了,一位俊朗的中年人冲了出来,看到庭飞花,激动地说道:“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这位中年人和庭飞花一样,一头卷曲的白发,就是这一身不可忽视的珠光宝气几乎要闪瞎了晓归的眼睛。
来自血脉相连的触动,庭飞花看到中年人的一刹那,忍不住湿了眼眶。
中年人一把抱住了庭飞花,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中也带了些哭腔:“这么多年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可这一幕落在晓归眼里已经没有了丝毫吸引力。
她呆愣愣地看着堂屋首座上的那个人。
她准备了整整三年,横跨海域人间来到妖界,只是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
她眼眶干涩,却因为傀儡之身的缘故,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
作者有话说:
狂拉进度,终于见面。
第四十四章
谢长渊慵懒地倚靠在高座之上,一身红衣逶迤,眉间蛇纹鲜红欲滴,茶几上袅袅飘着的熏香缭绕在他的身侧,三年未见,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气质却是天差地别,他凤目扫过门口三人,在晓归身上停了一瞬,又移开了目光。
晓归不自觉地朝前迈了两步。
一旁的幻海蛛家主擦了擦眼泪,用力地拍了拍庭飞花的手臂,领着庭飞花走进堂屋:“殿下见笑了,老臣一时失态,这位就是吾儿,见过妖皇殿下。”
谢长渊似乎不在意地掀起眼帘,揉了揉太阳穴:“庭飞花?”
庭飞花眼眶红红的,回头看了一眼晓归,见晓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好应了声:“是。”
“殿下认识吾儿?”幻海蛛家主说道,“孩子,你这个名字取得倒是不错,你这些年在外受苦了,不过咱们家取的名字都很随意,为父名叫铁山,少年时没少受别族嘲笑,你这个名字好,一听就是文化人。”
庭飞花默默说道:“是她给我取的,她是孩子的恩人。”
幻海蛛家主这才将注意力从儿子身上分出来,打量着晓归:“姑娘,你身上为什么既没有凡人的气息、也没有妖族的气息?我刚才看你和飞花执手相望,莫不是小儿在外的红颜知己?无事,我幻海家族一向不拘小节,你安心住下便是,若和我儿情投意合,择日就给你们办了婚礼。”
晓归:……
她总算知道庭飞花的话痨是遗传谁了。
不过刚刚她牵庭飞花的手,谢长渊看见了吗?晓归心虚地瞅了下谢长渊,谢长渊却是看也不看她,垂头摸着自己修长的手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晓归这才想起自己还带着面纱,谢长渊莫不是没认出自己么?
一时之间,她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失望。
“铁山……伯父,我和庭飞花不是那种关系……”晓归忍不住解释道。
铁山家主一副过来人的表情:“哎我都懂,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事,既然飞花说你是他的恩人,那你必然是我幻海家族的座上宾。”
庭飞花也听不下去:“父亲……我……”
高座上传来指节的脆响。
铁山家主连忙说道:“殿下……我瞧见晚辈一时激动,还望殿下切勿见怪,今夜府内开宴庆贺吾儿归来之喜,殿下既然与小儿是旧识,可否赏脸……到时我一定向殿下赔罪。”
首座上传来衣衫淅索之声,谢长渊站起来,看不出喜怒,径直走到三人身前。
晓归一双眼睛露在面纱外,怔怔地看着他。
“铁山,你今日的话格外多。”谢长渊薄唇微张,眼神逡巡,出声道,“你的认亲之喜,本座就不留了。”
谢长渊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晓归刚想出声,谢长渊又折回来,眉头微皱,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怨气。
“殿下,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晚上要留下来?”铁山问道。
谢长渊扭过头去,声音低沉:“走得急,忘了件东西。”
他一把抓住晓归的手腕,强势地把她笼罩在自己的阴影里:“这个人,我带走了。”
晓归做不出表情,胸腔里空落落的,只是在这具躯壳里的意识颤抖了一下。
晓归眼神停留在谢长渊抓着自己的地方,默不作声,任由他牵着自己走了出去。
明明没有嗅觉,晓归却觉得春风和煦,阳光正好,空气中尽是新鲜花草的气味。
谢长渊的衣摆发梢就在身前触手可及之处,晓归总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表情,努力地控制自己的面容,咧了咧嘴角。
铁山家主伸出手,想追出去:“殿下!殿下!你是不是带错人了?”
庭飞花及时扯住了自家傻爹爹的腰带:“爹,别去打扰他们。”
铁山家主被庭飞花一声爹叫的愣在原地。
晓归跟着谢长渊一路向前走,他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晓归没有听清。
***
谢长渊把晓归带到了一架飞轿前,飞轿通体暗红,细碎的流苏在轿顶晃荡,玉石做的铃铛间杂在流苏之间,随风发出叮铃叮铃的声音。
轿旁四个黑色的虚影向谢长渊行了一礼,谢长渊居高临下地看着晓归,撩开轿帘,冷冷地说道:“进去。”
晓归看谢长渊脸色不好,刚刚若是他一直在堂屋内……那她为安抚庭飞花说的话,拉的手……
晓归没了底气,听话地钻进轿子里,老老实实地正襟危坐。
她刚还调侃庭飞花像是偷情被夫人发现一般紧张,结果这个flag莫名其妙地就落到了她的身上。
谢长渊跟着晓归也进了轿子,与晓归面对面坐着,他宽大暗红的衣摆落在晓归的鞋面上,晓归缩了缩脚尖。
晓归偷偷看谢长渊,他果然还黑着脸,凤目中有些不耐烦的情绪。
她有很多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却一句都说不出口,最终低声叹了一口气。
他俩虽然面对面坐着,却谁都不先开口说话。
晓归回忆起过去和谢长渊在一起的时候,气氛似乎也动不动就僵持住。
过了好一会,谢长渊终于开口:“你叹什么气?”
晓归没反应过来:“啊?什么?”
谢长渊手指捏着衣摆,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食盒,丢到晓归怀里。
晓归蒙圈地捧着食盒,打开一看,都是以前自己和他提过的,她喜欢的凡间美食。
所以说,他早就知道今日她会来幻海蛛的府邸?
晓归现在尝不出食物的味道,但她还是捡了一只蛋黄酥,放在嘴里慢慢嚼了起来。
晓归心想……果然一点味道都没有啊……
看晓归吃了,谢长渊才面色稍霁。
谢长渊靠在了轿中的软垫上,拍了拍身侧:“你坐这么远做什么?”
晓归合上了食盒的盖子,往他那边蹭了一点。
谢长渊又拍了拍旁边,显然不太满意。
晓归又挪了一些。
谢长渊啧了一声,拉着晓归的手一拽,晓归傀儡之身,一个没稳住,就摔在了谢长渊的怀里。
晓归双手搂住谢长渊的腰身,一句惊呼淹没在了他的衣衫之中。
谢长渊把头埋在晓归的脖颈处,深吸了几口气。
良久的安静之后,他声音沙哑隐忍:“你怎么来的这么迟……”
晓归听着谢长渊闷闷的声音,眼眶又有些干涩。
她轻柔地抚摸着身前人削瘦的后背:“我来找你了。”
衣袂纠缠,欲语还休。
***
晓归醒来的时候,谢长渊仍搂着她,她不知在谢长渊的肩上靠了多久。
她抬起头就看到谢长渊的面容,他也阖着眼睛,睫毛在脸颊上投出一片阴影。
“长渊。”她唤道。
谢长渊睁开眼睛,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你叫我什么?”
晓归听到他回答,才确信不是梦境,问道:“长渊,我们到了吗?”
谢长渊盯着晓归看了一会,轿中光线暧昧,映在晓归的面容上:“到了,不过刚才看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他扶着晓归:“走吧。”
“嗯。”
晓归站在恢宏的门前,整个宫殿蔓延出百丈,朱梁玉栋紫瓦,像一副用色大胆的水彩画卷,大气磅礴。
门口的侍卫妖君见到谢长渊纷纷单膝跪地:“恭迎殿下回宫。”
“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