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一位穿着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慢步走来,优雅地朝着澶容行了个礼。
来人是澶容的侍女——尹月,她与柯岱是一对恩爱的道侣。
尹月知道柯岱对若清的敌意,也知道澶容护着若清的态度,为此挡在柯岱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尊主莫要与他一般计较,他不过是嫉妒尊主与若清公子感情好,闹小孩脾气罢了。”
听尹月这般说,柯岱瞪圆了眼睛,正要发怒却被她瞪了一眼,讪讪地闭上嘴,不敢与尹月争论。
澶容对这两人的心思不感兴趣,他越过这两人,转而带着若清到了一处清幽的别院,一边走一边说:“这边靠近北峰,窗外就是雪山横湖,清晨有云海,景色很好,我想你会喜欢。”
他说到这里,又指了指院子里的几棵花树,“你喜欢什么告诉我一声,这院子你可自行处理。”
“多谢师叔。”
若清环视一周,觉得这处的风景要比馥水居好,而且门外的花树又凑巧是他喜欢的几种。
澶容见他心情不好,不再打扰他,只说:“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安歇,我叫柯岱给你送些水。”
若清其实不太想用柯岱。
而被澶容点名的柯岱此刻正在跟夫人吵架。
吵不过、也不敢真的吵的柯岱气鼓鼓地坐在石阶上,没有好气地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怎么了?怎么就说不得了?!你是不是也像小魔头(傅燕沉)一样,被这病秧子勾了魂?”
话到这里,柯岱突然站了起来,红着眼睛看着尹月,大有尹月再为若清说话,他就要冲出去咬死若清的意思。
尹月嫌他傻,看都没看他,只坐在石桌旁,拿着一杯茶,表情不变地说:“吵死了。”
她冰雪聪明,与大大咧咧的柯岱不同,心思细腻,想的事情也多。
在柯岱忙着与她争吵的时候,她正忙着歪着头看向左侧,打量着若清住的那间房。
——那间尊主没事就要进去看一眼,从外面得了什么、捡了什么都要摆进去的房间。
这时,澶容离开若清的房间,往左殿走去。
尹月盯着澶容的背影,贴在唇上的水杯一顿,随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家尊主,一个从不看重身外之物的人突然找上柯岱,对柯岱说:“大殿空荡荡的,看起来冷得没有人气,你去宝库拿点东西过来摆着。”
说罢,澶容想到自己总喜欢把宝物送人的事,担心柯岱去宝库也拿不出太多,于是改口:“你去买一些好看的摆件,还有……再置办一套新的茶具,款式就用馥水居里的样式。”
闻言柯岱皱起眉,虽是不解,却也不曾多问。
而尹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茶盏,摸着多年未曾换过的茶具,眼里流露出几分想笑的情绪。
“尊主倒是很看重若清。”
她与柯岱说了一句,起初还没想太深,直到澶容开始关注衣物款式,她才隐隐察觉到一件事。
——不太对劲。
她的主子澶容是个一心修行的尊者,说得好听叫不沾世俗,说得难听是五谷不分,高武低能儿……虽然失礼,但就衣服而言,澶容从未上心关注过。打开他的柜子,他衣服就那么几件,还都是款式相同的。
如果不是爱干净,这人可能一年都不换一件衣服。每逢外出,看剑的时间要比看衣服的时间长,一向不管自己穿了什么,戴了什么。
可今晨,他突然换了个发饰,并在柯岱离开之后默默去了柯岱的房间,失礼地打开了柯岱的衣柜看了半天。
是——真看了半天。
尹月站在门口,没有表达出对尊主这个举动的不满,倒像是明白了什么,轻笑一声,温柔地说:“天越来越热,离了冬,柯岱要置办一些春衣,等一下我去天织阁看看,顺道在给尊主和若清公子带些?”
闻言,背对着尹月的澶容点了点头,无端有些乖巧。
比一般人了解澶容微表情的尹月笑笑,片刻后把新买的衣服给澶容和若清送去。
若清收下,十分不好意思,心中记下澶容和尹月对自己的好,琢磨着如何能帮对方做点事。
尹月见他有些走神,眼睛一转,柔声道:“是我疏忽了,忘了素音前辈刚走,你如今没有穿衣打扮的心情……”
澶容站在门外,正巧听到了这句话,他抿了抿唇,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新衣服,思来想去,拔掉了头上的新玉簪,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背对着门、面朝墙壁坐下,一动不动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片刻后,一缕青烟飘来,正在面壁的澶容美目眯起,抬手将玉簪甩向青烟来的方向,冷声道:“谁让你来的?”
之前在禁地出现过的人面树闻言一脸小心,连忙伏在地上,一边打量澶容的身影,恐他情绪有变,一边小声道:“狻猊传话过来,东西接到了……”
一直一动不动的澶容闻言回过头,眼中的冷意好似一把寒光四起的刀,他听人面树把话说完,不感兴趣地说:“知道了,我还有正事要做,你先回去。还有,要狻猊洗净身上的魔气再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澶容:今天捡到了小贝壳,送到想给若清住的房间里。●x●乖巧
尹月:主子又捡破烂了……(●—●)
第15章 谈心
夜里,若清睡不着,披了件衣服来到窗旁,在一片静谧的夜色中,百无聊赖地想着近日发生的事,很快发现素音拿走的那块天地之宝、蕴含极强灵力的云纹玉在现任魔尊手中没有发挥多大用处。
就这样,他东想一下,西想一下,坐在这里许久,就是没有安歇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担心他不睡不行,那个要命的系统再次出现,“贴心”地留下一句——
【让澶容哄你睡觉。】
“???”
别说睡觉了!
若清这辈子从未这么清醒过。
他想,半夜三更,孤男寡男,耽美背景,他跑到澶容房间里让澶容哄着睡觉?
——这得是多不要脸的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还有,他已经这么大了,他如何能舍了脸面说出这种话?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他那清高孤傲的小师叔会怎么想他?和小师叔双箭头的好友又要怎么想他?
思及至此,若清气笑了,指着系统漂浮在空中的版面,第一次失态地说:“你不要太过分!这件事说什么我都不依!即便是死了,我也不可能去找小师叔!”
……
“小师叔?”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若清默念着大家都是姐妹,按住即将两半的心,被系统要挟着来到了澶容这里,厚着脸皮喊了一句:“你休息了吗?”
澶容打开房门,瞧见若清站在门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做了一场噩梦。”
若清磕磕巴巴地说:“梦到小师叔也走了,群山院只剩我一个人……”他说到这里,为了即将提出的要求坐立难安。
而这副模样落入澶容的眼中就是思虑过重,十分委屈。
澶容并未多想:“先进来。”
若清点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澶容的房间。若清本以为按照澶容的性子,澶容的房间里只会有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想到推门入内时,他看到了许多精美的摆件。
老实说,这奢靡的风格与澶容冷傲的外貌多少有些不相符,只将财大气粗展示得淋淋尽致……
不是很欣赏小师叔的品味。想到自己住的房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收藏品”,若清嘴巴动了一下,硬是没能挤出一句夸赞。
收回打量的目光,考虑到澶容对地盘的看重,想着澶容不喜欢别人留在他房间的习惯,若清没妄想他能留在澶容房里,只想拉着澶容去他的房间。
为了这个目标,他喊了一句:“小师叔。”随后被黑色卷发包围的脸抬起,好看得像是被花瓣簇拥的柔美心蕊。
澶容凝视着他,眼神专注,见他一脸局促始终不开口,转身给他倒了一杯茶,希望他能放松一点。
离了澶容犀利的眼,若清多少自在了一些,他抿了抿唇:“小师叔,我一个人睡不踏实,你能不能……”
话没说完,若清听到啪的一声,惊得连忙看向澶容,发现拿着茶杯的澶容手指一用力,手中那可怜的茶杯顷刻间四分五裂。
而他那从来都没有表情变化的小师叔,则在这时转过头来,瞪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好奇怪,澶容的表情明明没有什么变化,却给了若清一种冷面下掀起惊涛骇浪的感觉。
——这大概是错觉。
若清盯着碎了的茶盏,认为那是小师叔对自己越界的警告,不免失落地想着——也是,他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可爱的女子,他一个大男人,就因为做了噩梦,便要澶容哄他睡觉,多少沾点不要脸。
若清自觉丢脸,剩下的话因为澶容的眼神卡住,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说下去。
其实在来这之前,他也试过要说出系统的事,然而每当他要说出系统、以及把这件事写在纸上时,他的身体就会受到限制,使他陷入了极度被动的情况之中。
不过……这话说完,若清觉得澶容的脖子好像有些僵硬。
之后澶容侧着脸不看若清,用沉稳的声音说:“过来。”
一直看着澶容的若清眨了眨眼,稀里糊涂地走了过去。接着发生了什么若清有些记不得了,直到澶容给他盖好被子,他空白的大脑才缓过神来。
还真让他上床了?!
若清惊讶地张开嘴,盯着澶容的下巴,表情先是有点古怪,之后又有点感动,心说小师叔人真好,即便不喜欢别人进他房间,即便不悦的捏碎了茶盏,也还是考虑到他近日心情不佳,为了安抚他退了一步。
而闻着被子上淡淡的清香,若清逐渐冷静下来,不好意思道:“师叔能哄我安歇吗?”如今他人躺在澶容的床上,不能做的事情做了,不敢说的话也敢说了。
澶容恐怕没想到他这么大的人会好意思张嘴让人哄着睡觉,一时没有回答。
随着时间的流逝,屋子里变得又闷又热。不过若清不清楚闷热的是屋内的气氛,还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心。
就在尴尬的若清想把自己埋进地底的时候,若清感受到澶容僵硬的身体靠了过来。
澶容半靠在床上,抬起骨节分明的大手,“睡吧。”然后他一下一下地拍着若清,动作虽然生疏,但有很努力地达到哄人入睡的架势。
到此,系统给出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若清松了一口气,正要抬头去看澶容的表情,却见澶容抬起衣袖,灭了屋内的灵石灯,没让若清看到自己的脸。
房间黑了下来。
若清只能看到澶容模糊的身体轮廓。
他就在自己的身边,虽然安静,却在看着自己。
而因房间里少了光亮,若清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盯着澶容的身影,不如白日那般充满敬畏。
可他不知道,黑夜从不是高阶修士的阻碍,澶容看得到若清,自然看得见那卷翘的睫毛合上、张开,像是确认他在不在一样,不时就要看他一眼,始终不肯闭眼休息。
“睡吧。”隐约懂得若清的心态,澶容语速很慢,吐字清晰,“我不会走的。”
若清点了点头,盖上被子,想了想,一口郁气顶上心头,思绪有些混乱。
他想,大概是因为澶容的声音要比平日温柔,所以这声音轻易地勾出了他心底柔软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