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早朝,朱镇端坐龙椅之上,望着众臣从殿内排到殿外,乌压压的望不到尽头。
虽然都俯首叩拜,毕恭毕敬,但真与他同心者,又有何几!未免生出诸多感慨来,表面并不显。
龚如清细数抓入诏狱等臣,有内阁首辅常元敬、户部尚书周梦秋、司礼监掌印沙公公、工部尚书吴忠伟,多是窃占国柄,大通贿赂,结党谋反,草菅人命之罪状。
朱镇打断他的话,扫视群臣,语气平静:“朕心知你们其间不乏与之同流合污的,或甘愿或胁迫,或审时度势,朕不追究,给你们一个机会,去龚大人或刑部,坦承自己犯的罪责,朕可允从轻发落!至少性命无忧!”他话音落,大殿回声犹响,无人敢吭声儿。
他又微笑道:“朕的圣诞在即,记得七年前先帝驾崩,太后摄政,秦王进京拜祭,设的筵席之上,表演过一场奇术百戏,至今仍旧印象深刻。希在朕的圣筵上还能看到!”兵部侍郎石玠出列回禀:“七年前黑袍道们虐杀术士,其状甚惨!今时听闻黑袍道们重又卷土重来,术士早就出城躲避,恐难圆满皇上心意!”
“这是真的?”朱镇沉下脸色,明显不悦。
礼部尚书陈衡出列禀道:“臣忧皇上之忧,已邀请七年前表演那场奇术百戏的术士们前来凑趣逗兴,定会为皇上的圣诞锦上添花,永载史册。”
朱镇转怒为喜,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你真是朕的不二臣啊!待圣诞席之上,若能令朕如愿以偿,定有重重的赏赐!”陈衡连忙跪拜称谢。
早朝毕后,皇帝驾起回宫,众臣各自退散,内监高公公来请常燕熹、潘衍及龚如清,他三人未多话,熟门熟路走进乾清宫,见得朱镇端坐桌案前,神色严肃。摆手免了他们繁琐之礼,直接开口说:“司礼监沙公公、内阁常元敬、周梦秋现管户部、陈衡现管礼部、孙贤现管工部,康海现管兵部、邹沅现管大理寺,皆是听命于秦王麾下,若朕怀揣侥幸心理得过且过,怕再不过半年,朕的皇权就要被其蚕食殆尽,不得不拱手把天下让与他!”
潘衍道:“皇上有吏部稽核调黜之权、刑部掌天下刑罚之令,东厂督缉官员之命,兵部尚书虽叛,但左右侍郎忠心耿耿,司礼监内鬼已除,皆为皇上你所用,这才乃握大柄关键。至于户礼工大理寺,非命脉之处,不足为惧!”
龚如清也附议:“皇上在朝野劝降的那一番话,可进可退,可软可硬,定能收拢人心,为您效力!”
朱镇面色有所和缓,看向常燕熹问:“黑袍道人查的如何?可有发现秦王在京的踪迹?”
夏暑气候阴晴不定,就听得雷声隆隆,闪电交加,一阵大雨倾盆而倒,一并把他们的话都淹没了。
潘莺站在廊前,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少顷即止,霁云飞散,西边透出一抹日色,她不及多逗留,过垂花门由春柳搀扶着上了马车,燕十三也在,夏海打马拉车,摇摇晃晃的穿过敞开的府门,沿着官道直往东城崇文门方向而去。
钱秉义遣徒弟递帖子来,肖姨娘恐是熬不过鬼门关,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贰贰壹章 肖氏病重自悔从前 潘莺理发许她心愿
潘莺到了医馆,钱秉义忙里抽闲来迎接,作揖后讲起肖姨娘的病情,一声喟叹:“她与龚府高氏有所不同。高氏戴那血镯不过区区两三月,中毒尚轻,还有回旋余地。但她却是傍身太久,毒浸五脏六腑,游移四肢百骸之中,病入膏盲难救矣!”潘莺问:“她的孩子呢?”
钱秉义道:“胎死腹中,是个男孩儿。”他还有病人要诊脉,早看出潘莺有孕在身,不多言,从药橱的小屉里取了两片薄荷叶给她,只道那房中味道难闻,你以此清醒止吐。即命女医领她往后院去。
燕十三讲要去看师兄,原来燕赤北也在此处疗伤。
潘莺走过穿堂,进了小门,就隐隐闻得一股子血气,那腥味儿她是熟悉的,不由腹中翻江倒海,喉咙似有物冲涌而出,取一片叶含进嘴里,方生生平息,院里昏天阴地,叶落花凋,数众乌鸦停满屋顶,静静看着她们,令人心生恐怖,就听里间房帘子簇簇作响,一个医女端着半盆血水出来,见得她们,微怔问:“你们找谁?”另个医女道:“她和肖氏相熟,钱大夫叫来的。”又呶呶嘴问:“怎样了?”
那医女这才道:“很不好了,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又催促潘莺:“你快些进去,兴许还能说句话儿。”就往净房走,另个医女跟着走了。
潘莺让春柳在廊前等着,独自掀帘进了房,血腥气犹鲜烈,房里虽掌着灯,光线仍旧黯淡,朦胧见床上躺着个人,这样酷热的天儿,她还紧紧裹着褥被,或许触景生情,乍然一见,时光流转,望着那人,仿佛见着了前世的自己,悲惨,痛苦,破败,生动的竟是不敢上前。
肖姨娘或是心有灵犀,强睁双眸,看见潘莺,挣扎着要起身,潘莺忙走近床沿,扶她躺下道:“你这样虚弱,躺着说话就好。”
肖姨娘喘息了会儿,方道:“夫人把窗牖打开吧,我快透不过气来。”潘莺晓得生产过的妇人忌风,但看她这样难受,仍旧去打开窗牖,房内亮堂了好些。复又坐回床沿,肖姨娘伸过骨瘦如柴的手来:“我可是快要死了?”潘莺握住,柔声道:“岂会,定会好起来。”倒没有医女说的那般严重,或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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