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就应该一剑劈了这个破书吧!!
虞绒绒倒吸一口冷气,她当然还记得自己有听说过,彼时宁无量在背后说过自己许多坏话,否则她也不会被那么多人嘲笑,但万万没想到,他的言辞竟然如此……让人生厌。
书页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翻动,然后,虞绒绒就又一次目睹了自己被骗后,沉入不渡湖底的场景。
傅时画挑了挑眉,明显又有很多话想说,但很快,他就看到了自己的出场。
他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压去闭关,再不知悔改般,一次又一次地试图劈开不渡湖,以救出深囚湖底的那个人。
他的剑气稍顿,神色莫测。
虞绒绒的心情也颇为复杂,虽然已经知道了一些事情,但这样直观地以文字的形式再确定一遍的感觉……也依然有些奇特。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变快了许多,甚至有些为书中这样的傅时画而感到难过。
——难过他如此拼命,在湖底的自己却甚至对他的存在都一无所知,至死都不知道他曾经这样义无反顾地救过自己。
也难过她在此时此刻,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场营救最终的结局。
看到她身陨的最终结局时,这一次,傅时画沉默了许久,久到虞绒绒有些担忧地侧头去看他,有些想要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却见长发高高束起的青年若有所思,手指还在剑柄上摩挲,再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来的话,我是不是好像……被宁无量,插了一刀?”
虞绒绒愣了愣。
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宁无量“谁会喜欢能把腰带撑爆的仙子啊”那句。
虽然要这么理解也没有错,但……
虞绒绒深吸一口气:“……大师兄啊,书上的我死了,你看到我死了,就是这个反应吗?”
傅时画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可是你死了是假的,我喜欢你,是真的啊。”
虞绒绒慢慢眨了眨眼。
很难形容这一刻,她心里涌动的感觉。
她有些想笑,更多的,则是从心底真正放下了那些书上记载内容的记忆,那些过于沉重的关于前一世的记忆。
是啊,此时此刻的她,是活着的。
这才是现在最大的真实。
接下来的阅读依然很快,掠过长篇累述的宁无量如何升级夺宝诡计多端的情节,剥茧抽丝其中的内核,最终有大片的,与现实的重合。
譬如宁无量与燕夫人针对她的事情,依然是宁旧宿的幕后指使,当然,在书中,宁旧宿的死亡与虞绒绒无关。而清弦道君末了也露出了自己的真实面目。
至于魔神,在这本书的最后,甚至还没来得及提到魔神有没有复活,因为有一个人,已经变成了堪比当年魔神般的存在,阴恻恻提着剑,将宁旧宿与清弦道君满门屠尽。
那个人,名叫傅时画。
虞绒绒瞠目结舌,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到的傅时画入魔情节的后续,竟是他以一己之力,承担了全书大反派的职责。
……话说回来,书名明明叫《我心无量》,这都看到最后几页了,书里入魔的傅时画都快要把人杀光了,那个无量人呢?
她正暗自腹诽,却见这书最后几页挑开来,竟戛然而止,一片空白。
虞绒绒:“……这是编不下去,烂尾了吗?”
傅时画却若有所思道:“有点意思。”
看完他在书中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模样,听到他这么说,虞绒绒情不自禁有些心惊胆战地抬头看向他:“哪点意思?”
“三点。”傅时画竖起三根手指:“第一,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现实与书中情节的最大区别,在于你。现实中所有已发生事件与书中比对,每一件事后面,都与你有关。换句话说,如果你没有参与,或者真的死在了不不渡湖中,那么想必现实就会真的和书中一样。”
这一点,傅时画不说,虞绒绒也知道。
但她不是靠比对书中与现实,而是因为,她还有着重生前的记忆。
但在看到了这么多匪夷所思的情节后,还能这么快地分析出其中最重要的不同点,不得不说,傅时画的心智之坚定与缜密,确实胜人一筹。
傅时画继续冷静道:“第二,宁无量做了很多事,但没有撑起这本书,你看到最后,果然收不住尾了。他串起了前段剧情,揭晓了许多事情,但也仅此而已,之后的剧情戏份,丝毫与他无关。依我看,这书写了,还不如不写。如果这就是天道意识里想要达成的世界……很显然,天道失败了。”
虞绒绒慢慢接道:“换句话说,天道意识的目的,与这本书的结局,并不相同……”
说到这里,虞绒绒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因为不相同,所以……要改变。
面前的书沉默一片,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扭动和愤怒,好似麻木,也更像是在承认傅时画所说的话语。
虞绒绒的目光落在最后空白的书页上,不由得追问道:“第三呢?”
一声轻笑响了起来,傅时画单手掂着下巴,神色中带着些兴味:“我若是入魔,真的会这么厉害吗?你看我脚踩宁旧宿,拳打清弦道君,怕是就算魔神真的来了,也敌不过我一剑吧?这么说来,就算我们正面对上魔神,也不是没有胜算嘛。”
虞绒绒一把捂住了他胡说八道的嘴,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傅时画笑眯眯地点了点书,顺势就这样吻了吻虞绒绒的掌心:“你看,书上都写了,没有你我就会入魔,现在有了你,魔族恐怕要失去一个魔王了,可惜。”
他边说,边不甚在意地就这样挑着剑尖,合上了书:“看完了,如果这就是天道意识编排的剧本,显然现实已经与它毫无关系。难怪这天道意识成了碎片,看来也没有多少参考价值。走吧。”
虞绒绒总觉得可能也没傅时画说的这么简单,但她左看右看,神识探出,此处空空荡荡,竟是真的只有面前这么一本书。
她顿了顿,试探道:“不能就这样吧?说好的记录的击败魔神的方法呢?不然还是劈一下书试试看?”
她话才落音,那书倏而后退了数丈有余,几乎快要化作视线里的小光点,浑身都写满了“你不要乱来啊”。
虞绒绒:“……”
傅时画啼笑皆非,也不甚在意,揽住虞绒绒的肩头:“看来它不想被我们劈。”
转身要走的同时,虞绒绒脚步倏而一个踉跄。
傅时画一把抓住她:“怎么了?”
虞绒绒顿了顿,才摇了摇头:“无妨。”
光芒敛去,那片璀璨的碎片已经停留在原地,虞绒绒神色有些复杂,却还是开口道:“你收着吧。”
傅时画有些意外,却觉得好似也没什么好问的,就这样抬手将碎片收在了掌心。
虞绒绒垂了垂眼。
刚才那个踉跄,不是意外。
就在她欲要离开的时候,她的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了一道带了些恼羞成怒的声音。
“老夫也是第一次有意识,书写得差了点,怎么了嘛!而且那也不完全是书,就是推算、推算出了点错误!认错了人,错把宁无量算成大势拐点了而已!哪有你们说的这么一无是处!体谅体谅老人家!”
虞绒绒愣了愣,在识海中应道:“……天道意识?”
“正是老夫!”天道意识的声音继续响起:“你以为为什么最后那几页是空白?那都是为了你的隐私!”
祂滔滔不绝,娓娓道来:“上一世的傅时画入魔后,就、就成了你看到的那个样子嘛,魔王什么的,这谁拦得住啊。总之最后,阴差阳错,老夫也发现自己算错了,打算耗尽力气重启时间,岂料傅时画居然先了老夫一步,在你身上下了魔印,也试图倒转时空。”
“两道力量一起出发,这事儿不仅成了,老夫的力气居然还没散完,还来得及把之前的事情搞成一本书,啊,老夫真不愧是天道,好伟大。”
虞绒绒:“……”
她欲言又止,还没出声,天道意识的声音已经骤而急转:“但也到底为止了。这就是老夫最后的意识了。”
“摧毁魔神的事情,就靠你们了。毕竟你们身上,有魔神彻底复苏需要的最后一点东西。我最后的力量,足以摧毁那点东西,但不是现在。”
祂边说,声音已经微弱了下去。
等到声音落尽,虞绒绒已经与傅时画踏出了天道意识碎片的领域,回到了小楼之中。
天机不可泄露,但天道也已经说了太多。
既然她身上的魔印,是彼时的傅时画所下,那么……魔神所需要的,自然就是傅时画体内新生的那一根魔骨。
又或者说,魔骨之中的,魔髓。
天道碎片的光华在傅时画掌心敛去,既然天道执意让最后那几页变成空白,本就有天机不可泄露之意。
虞绒绒收敛思绪,与傅时画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某种决意,再一并踏出了小楼的大门。
门口已经停了一艘剑舟。
剑舟上,二师兄黄衣飘扬,三师姐拎着锤头,六师弟终于有机会将那张弓递给了虞绒绒,眉目飞扬道:“听说魔神活了,要一起去悲渊海杀魔神吗?”
第208章
竹声阵阵,竹影婆娑。
耿惊花穿行在竹叶与竹枝编织的阴影之中,倏而抬手,在某一根竹枝上屈指敲了一下。
这一指中带了剑气,竹枝自然承受不了这么多,就这么碎裂开来,从中折断。
“草木无辜。七师弟何必在此泄愤。”一道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
“无辜吗?”耿惊花冷笑一声:“是我没有早点发觉,此处竟是与琼竹派的竹子同出一脉。却不知,这世界上还有何处种满了竹林。”
“世间的竹林本就同源,七师弟难道要全部斩尽杀绝吗?”清弦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好似清风徐来:“你砍我这一处的竹子容易,天下那么多的竹子,你能砍完吗?便是砍完,也总有新竹再生,难道七师弟……还能燎原?”
他们的话语间似是在说竹子,却分明在指代一些更深层次的存在。
譬如生命的存在形式本身。
魔族,人族,两种看似截然不同的存在,在万年前,其实从来都是同源的。
耿惊花当然听懂了,但他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再俯身,将那一截被他击落在地的竹子捡了起来,在指间转了两圈,轻轻一捏:“砍完?燎原?大师兄以为我要做的,是这样的事情吗?”
竹枝化作齑粉,在他的指间簌簌而落,转瞬便在天地之间失去了踪迹。
小老头抬头,微微一笑:“我是来杀你的。”
“什么都不问?”清弦道君当然不意外他的话语,只含笑反问了一句。
“本来是想问的。但思前想后,也实在是对你为何堕落,为何与魔为伍的心路历程不太感兴趣。”耿惊花话语间,掌中已经凝出了符意,手中的长剑雪亮一片。
顿了顿,他又倏而“嘿嘿”了一声:“不过,我猜你很想说吧?已经憋了很久了吧?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是不是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倾诉一番了?”
“想不到吧?我——不听。”
他尾音未落,手中的剑意已经点在了符意之上!
竹林声如波涛汹涌,竹叶从垂落模样被某种力量激起,一片片舒展开来,颤抖摇摆,好似下一刻便要展翅而去。
无数竹叶的叶尖是点,点绵延成线,整座竹林的无数条线此般缠绕交织,已是将锁关楼与这一片空间彻底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