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世间,已经没有人能知道了。
因为天地符动下,那一粒魔神的种子倏而消散,变成了真正的齑粉,连同所有的记忆与意识,终于一并荡然无存。
……
密山小楼上,有更枯瘦了些的糟老头子靠在摇摇椅里,六师弟小意地站在旁边,拿着一柄小老头们都无法拒绝的大蒲扇,力度均匀地给他老人家扇风。
风吹得小老头的白眉长须都微微拂动,他甚至不用自己吹胡子瞪眼,胡子就已经飞了起来。便见他向着某间小屋看去了一眼,皱了皱眉:“多少天了,怎么还没醒来啊?各门派询问的传讯符都要飘成雪花了。”
二狗恹恹地躺在小软垫上,也眼巴巴地看向那个方向,叹了口气:“傅狗这个狗东西,还搞了个剑阵不让我们打扰她,那好歹他自己也守着啊!有谁知道傅狗去哪里了吗?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我的绒宝呀呜呜呜——二狗的好绒宝——”
“哼。”耿惊花冷哼一声:“区区一个化神的剑阵,想当年,老夫哪怕用小拇指都能破解开来!”
听到这句话,六师弟已经悄悄移开了视线,心道好汉不提当年勇,虽然七师叔您当年是实在非常地勇,甚至还有一段风流倜傥满御素阁的经历,但总是挂在嘴边……就、就不那么英勇了!
他甚至能对上耿惊花接下来的口型了。
果然,耿惊花清了清嗓子,开始第三百八十二遍,以同一句开场白,大言不惭地开始讲自己的那些往事。
六师弟眼神放空,二狗昏昏欲睡,直到小木楼的某扇窗户蓦地打开,有过分俊美的鲛人自窗口探了头出来,无奈道:“老七,你是真的聒噪。”
“有本事来打我呀。”耿惊花晃着摇摇椅,笑出一口白牙,表情惬意又惹人牙痒:“好好养你的伤。”
谢琉对此等无耻之人显然毫无办法,深吸一口气,猛地合上了窗子,明显又贴了好几张隔绝声音的符在墙上。
秋意浓浓,梨花本不应在这个季节开放,但耿惊花的肩头却分明有梨花落下,再散落一地花叶。
他要春风来,他要梨花开,那么春风自来,梨花绽开,再落入他的眼中。
清弦道君身陨的事情并未引起太大波澜,魔神已陨,往事旧事再去昭告天下,仿佛也失去了意义。自古以来,在灵寂期的闭关中仙逝陨落的道君数不胜数,清弦道君不过沦为了其中的一位而已。
他的衣冠冢依然被葬在了御素阁的阁主群墓之中。
——与宁暮烟的墓相隔甚远,穷尽目力也再难见一眼。
既然清弦道君陨落,与容叔的约定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容叔最后遥遥看了傅时画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终于从困了他数十年的御素阁离开了。
宫墙困了他的前半生,御素阁又困了他这么久,或许他是去看这天地人间了,也或许,他还愿意自困于某位早已忘了他的、曾经的皇后娘娘的远处,静静地守望她的余生。
午后的阳光很暖,一切都昏昏欲睡之时,遥遥似是有剑光破空而来。
三师姐“咦”了一声,向着天地波动的方向看去。
恰是不知所踪了好几日的傅大师兄终于御剑归来。
然而距离他落地还有几步,他脚下的渊兮便已经好似不受控制般,就这么扔了他,再向着某个方向冲刺而去。
也不知是不是三师姐的错觉,那原本纯黑的剑上,怎么好似还有些彩色的流光?
傅时画重重落地,表情很是无奈,他摇了摇头,笑了一声,却也加快脚步向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二狗猛地翻身而起,睁大了眼,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剑阵之中,小屋之内,躺在床上的少女慢慢睁开了眼,再撑起了还有些许疲惫的身子,还来不及有什么动作,便听到屋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只是那脚步声未至,一柄让人实在眼熟的黑剑却先自门缝里钻了进来,在半空转了个圈,施施然落在了虞绒绒面前。
那剑原本周身肃杀,通体漆黑,便是剑鞘也是一片纯然的鸦色。但此刻,剑柄上却被系了一大串五颜六色漂亮璀璨饱满晶莹的宝石珍珠,随着剑身的摇摆与雀跃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环佩玎珰。
渊兮对自己的打扮很是满意,整柄剑都展现出了骄傲与跃跃欲试之态,显然对自己先傅时画一步来到她面前的事情非常洋洋得意,还明显想再现一番彼时在她体内道脉上贴贴的场景,不住地扭动着剑身,仿佛在暗示什么。
虞绒绒啼笑皆非,又实在喜爱上面那一串宝石珠翠,忍不住抬手弹指,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
有光自房间门口而入,恰洒落在剑身与她的身上,虞绒绒抬头去看,只见一只漂亮的手正挑开门帘,露出了一道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影。
眉目英俊的青年长发高束,逆光而立,阳光给他周身打了一圈璀金的光晕。他稍微挽起袖子,露出了一截腕骨,就这样散漫地斜斜靠在了门边,笑容飞扬却温柔,微微歪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少女。
这一刻,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了如此对视的两个人。
被光线笼罩、再被青年的阴影覆盖了大半的少女眉眼弯弯,长发散落。渊兮剑上那串傅时画寻遍四海才找来的宝石摇摆不定,斑斓光线落在她颊侧唇边,落下一片琉璃水底般的氤氲。
她抬眼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声音清脆,笑意盎然。
“大师兄,管好你的本命剑。”
——《师妹修仙,法力无边》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