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法律规定,聚众蓄意伤人但没伤到人,等核实完情况,如果双方都有责任,聚众村民最多警告或者拘留几日。
警察重点很快转移到小草妈妈身上,如此大的事件,加上节目组本身的影响力,几百万观众迅速发酵,短短半个小时里,有关部门接到好几个关于小草妈妈身世的电话。
其中有个家庭提供的信息非常吻合小草妈妈情况,尤其照片,几乎一模一样。
失去亲人的痛,一生无法治愈。
尽管警方含蓄说明情况,剩余几个家庭仍然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万一呢?
两名警察陪同小草妈妈前往县城,准备dna坚定。
感受最深的摄像师咬牙切齿。
他看的最清楚,虽然还要等待警方调查,但发生了什么,已经可以确认。
小草妈妈到底经历了什么呀。
前去抓捕小草父亲的警察回来时两手空空,表情茫然。
早上围攻的村民不知道去了哪里,相关家属倒是找到了,表情惊慌说城里来的小女孩是个妖怪,求他们赶紧降妖除魔。
至于小草妈妈的来历,众口一词,人是捡来的。
当时人疯疯癫癫的,小草父亲看她可怜才收留。
如果真是这样,那性质完全不一样。
对于后者,警方持怀疑态度,疑点太多了,比如捡到的地方,有的说村口,有的说山里,没一个一样的。
警察并未当面揭穿,不动声色一一记录。
斗虎村不通路,好在这里的山民世代和睦相处,几十年里从未发生过任何刑事案件,可能有人不信,今天到场的所有警察,都是第一次来。
关系好,远离文明,相互包庇做假口供可以理解。
就在警方现场办公,商议如何尽快找到目标人物时,感觉气氛忽然一变。
节目组众人齐刷刷站起,活像迎接什么大人物般,表情古怪看向走进院门的一老一少。
警方感觉莫名其妙,两人他们认识,小的叫梁墩墩,也就是村民口里的妖怪。
说实话,很疑惑。
世界上自然没有妖怪,可以他们的经验,村民当时的反应不像说假话。
负责人按下疑惑,瞄了眼手中的资料名单,向着老太太轻声道:“您是王金英吧。”
小草父亲暂时不知道去了哪里,王金英作为受害人的婆婆,来的正好。
老太太一开口,除了梁星剑之外,所有人都惊呆了。
“我不叫王金英,我叫红娟,警察同志,我要举报。”
那个帮忙介绍工作的妇女是个人贩子。
红娟喝了杯味道甜里带点苦味的糖精水,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斗虎村。
深渊下面还有深渊。
之前那个残疾老男人虽然打人,但好歹把红娟当人。
新的男人没那么老,三十多的老光棍,他把红娟当成倾家荡产买来的贵重商品,当天晚上,红娟脖子上就挂上了条铁链,这一锁,就是两年。
两年后,孩子满一岁,这时候一般的女人会认命,再说,孩子有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完成,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
刚牙牙学语的儿子没让红娟产生半点留恋,她第一次逃跑。
结果村子都没逃出去。
被抓回来后,她被打了个半死,重新套上铁链。
再次解开已是一年后,红娟再次逃跑,如此一次次重复,最远的一次,逃到了深山里,差点被野兽咬死,等被发现时,她饿的奄奄一息。
男人渐渐失去耐心,决定把她转卖,然而,没有人买。
那么多年,红娟只生了一个儿子,身子可能出了问题,还养不熟,买了干嘛?
红娟不记得什么时候放弃,又是因为什么不再跑了,可能累了跑不动了吧。
几十年前没有电脑,上户口说什么是什么,红娟就这样没了,变成了王金英。
说这些的时候,红娟表情平静,她仅剩的老泪全部流给了梁墩墩,哭不出来了。
众人却听得头皮发麻,他们看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一句话说不出来,不知道该安慰还是什么。
再后来,她给自己的儿子也买了媳妇?
让一个无辜的女人,也就是小草妈妈,重复之前她经历的路?
警察负责人意识到什么,沉声问道:“类似情况,村里还有吗?”
红娟涣散目光仿佛被什么唤醒,她轻轻笑了:“警察同志,你应该问,有多少个。”
斗虎村因为贫穷,没人愿意嫁过来,久而久之,不能说家家户户买媳妇吧,但也差不多。
红娟活的够久,她几乎记得,每一个女人的命运。
各种原因没抗住死的,不知被转卖到哪里去的,即使认命,也没一个长寿的。
地狱般非人的折磨,身子早坏掉了。
空气安静的近似窒息,不知从哪里吹来了阵风,嫩绿树叶沙沙作响,像是谁的呜咽。
警察负责人也头皮发麻,他经历过不少大案要案,见识过常人没见过的人性丑恶。
如果老太太没说谎,那么,这是场长达数十年,牵扯不知多少人命的特大案件。
警察负责人强行按下要喷出的愤怒,一字一句道:“老太太,话可不能乱说。”
老太太是受害者,也是施害者,她同样参与了人口买卖,谨慎起见,不排除故意夸大案件的可能。
红娟没看他,目光飘向院墙的另一边,好一会才喃喃道:“警察同志,你们把隔壁的人抓来问问,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接近五十年的时光,一辈又一辈,没几户人家是干净的。
负责人没犹豫,亲自去往隔壁,很快带了个头发刚白的男人回来。
男人比红娟小二十多岁,红娟来的时候,她还没出生。
红娟一句话攻破他的防线:“文军他爹,我一直想问问,孩子们知道不知道,他们的娘,是被你不小心打死的?”
男人瞬间明白了什么,转身疯狂往外跑,被警察死死摁住后宛如走到末路的凶兽拼死大喊:“就知道你养不熟——等着吧,你们一家子以后别想在村里混了。”
杀人偿命的道理他懂,但孩子们没事。
死老太婆敢告诉外人村里最大的秘密,等于全村的敌人,她没几年活头了,儿子孙子还早。
红娟向他龇牙一笑。
没有天生的坏人,地狱也有好人。
就说近些年那些去出去打工,见识过外面世界的年轻人吧,他们可以轻易改变,但敢吗?
家在这里,根在这里,人可以不回来,祖坟呢?
人都是自私的。
以前的红娟也同样,她有牵挂。
警察负责人迅速向上级反应,呼叫增援。
他什么都明白了。
埋藏数十年的秘密暴露,斗虎村村民敢围攻节目组,也绝对敢围攻警察,乡派出所满打满算十多人,一旦发生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小时后,急促警笛划破山村长空。
红娟亲自带路,在一处山洞救出八名衣着破烂的年轻女子,她们被买来的时间不长,怕引起节目组注意才转移到这里。
彼此发现那一刻,警察红了眼,八名女子哭的撕心裂肺。
而清晨参与围攻的几十名男壮年村民,却消失的无影无踪,按照红娟提供的信息,其中至少三分之一涉嫌虐待迫害。
搜寻从中午直到满月升起。
茫茫大山,太大太大了。
同一时刻,以梁正清为首的众人终于快到了。
第49章
“要不明天一早再来吧。”梁正清第好几次提议。
虽说今天来的人身体都还行,平日里打打太极拳,跳跳广场舞,但这里的山路坑坑洼洼的,稍不小心很容易崴脚。
立刻有人冷笑:“呵呵,你可以一早来,我们等不及。”
梁正清暗暗翻个白眼。
人的身份分很多种,比如学校家长群,称呼叫某某的爸爸,某某的妈妈,梁正清此刻大老板的身份失效,他叫梁墩墩的弟弟。
即使比他小的,也是他哥哥他姐姐。
姐姐哥哥骂弟弟,天经地义。
老哥哥姐姐们可记仇了,当汇合后问清楚梁墩墩状况,完全无视梁正清一遍遍解释说的口干舌燥多么辛苦,反过来对他一顿痛骂。
真是把他们当外人了,这么大的事,要不是电视上看到,还要隐瞒多久?
山风轻轻吹送,满月爬出山顶,暗红色,诡异而美丽。
七十多岁,该经历的基本都经历了,他们的心脏就像工作几十年的机器,勉强运转,早没了大喜大悲。
老迈的腿又酸又痛,肺也不行了,个个气喘吁吁,但只要看一眼前方,立刻恢复活力。
前方有他们牵挂的人。
某种程度上,红娟更让人揪心。
梁墩墩只不过睡了一觉,红娟呢,活在地狱足足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