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之前她想跟那位借笔芯的女同学打个招呼,发现后者趴在桌上打盹,眉头紧锁。
-第二天早上八点多,斯华年被一阵铃声给闹醒。摸索着抓过手机,话筒里传出贺扬的声音。
“年妹,早啊!”
“这么早,”斯华年嘟囔着抱怨了句,“你干嘛啊。”
贺扬显然并没有扰人清梦多么缺德的自觉,嘿嘿笑了声:“今天遛马场有个局,来不来?”
花了几秒钟,斯华年才反应过来,贺扬口中的“遛马场”其实是个赛车场。靠近山边,据说在中世纪的时候是贵族和庄园主们赛马的地方,后来因为地形优势被改造成赛车场,这个顺口的称呼就一直沿用到现在。
“什么局啊,”斯华年兴致缺缺,“我再睡会儿,晚点还要去图书馆复习呢。”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儿,干笑两声:“那你好好学,干~巴~爹~哟~”被他这么一闹腾,斯华年脑子清醒了不少。想起图书馆,紧接着就想起天书一样的课本和让人头疼的咖啡味。
她有点犹豫了。
“什么局啊,有意思不。”
“贼有意思,”贺扬话音一顿,语气透出看好戏的兴奋,“就前阵子,圈子里有一妹子劈腿,完了那两条船不知怎么搞的就碰上了,这不,约上了。”
就为这点破事把遛马场包下来飙车,斯华年想笑又觉得有点无语:“不就是个妹子,至于么。”
“你懂啥,”贺扬嗤了声,“重要的不是妹子,是面子。”
“行吧,”斯华年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一会儿我去看个热闹。”
-遛马场其实是个不小的车场,有时候会承办一些不大不小的比赛,所以有个容纳几千人的露天看台。然而这天冷,自然就空着。
斯华年到了地方停好车,贺扬出来接她,两人并肩走向赛道旁的一座玻璃房子。很少对外开放的vip包厢,能晒到太阳,还能看清赛道上的情况。
一圈长沙发上已经坐满了人,见她来,纷纷打招呼:“年妹,来了啊!”
留学圈子不大,大家一来二去都能认识,因为斯华年的年纪小,都喜欢叫她一声年妹。
这里面斯华年认得出的没几个,也不管记不记得,一一笑眯眯打招呼。
“年妹,来坐这儿!”
原先坐在贺扬身边的小哥十分热情地给她让出位置,自己坐到对面的沙发上。旁边一名长卷发女生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玩手机。
斯华年道了谢,走过去坐下。
大家坐一块儿扯了会儿闲话,就开始关注玻璃房子外面。
靠近起点标记线的位置停了两辆车,底盘改得几乎贴近地面,从车窗望进去能看出拆掉了后排座椅。斯华年不由一愣:“这么认真啊。”
“可不是,”斜对角有人搭话,“人家要跑全场的。”
一听这话,斯华年终于有了几分兴致。遛马场的完整赛道4公里长,28个精心设计的弯角,赛道随山势起伏,最高点与最低点之间的落差足足30米。
赛道分为东西两半,可以独立使用,平时大家在一起玩,跑的就是2公里长的半边赛道。
跑全场,难度不小。
-眼看外边还没什么动静,贺扬拍了拍斯华年的肩膀:“我去趟洗手间。”
贺扬一走,斯华年另一侧坐着的长卷发妹子就凑过来,小声问:“那个是你男朋友啊?”
她凑得有点近,香水味中夹杂着化妆品的味道飘了过来。斯华年屏了屏呼吸,倒没露出什么别的反应:“不是。”
长卷发轻轻笑一声,眼珠转了转,换了个话题:“我看他们都认识你,你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不是。”
“难怪了,”长卷发有些唏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赛车pk,跟演电影似的。”
斯华年点头:“嗯。”
长卷发又凑近了些,语气神秘:“这次的女主角,你认识吧?劈腿那个?”
这回还没等斯华年回答,她就自顾自说了起来:“我跟你讲,她可厉害了。找不同校的俩男朋友,一个买包、买衣服,另一个带她进圈。结果圈子太小,好巧不巧就这么碰上了。”
说到这里,她咯咯的笑了起来。
斯华年轻轻弯了弯唇角,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哭笑不得。这座城市的留学圈本就不大,而在场的这些人组成的圈子就更小。他们通常被外面的人称为“纨绔”或是“富二代”,又或者两者兼有。这样的圈子,外面却有不少人挤破头想进来。
长卷发转身在自己手机上划拉几下,大概觉得无聊,又继续与斯华年搭讪:“妹子,你男朋友都愿意带你来这种场合,对你肯定很好,怎么也不给你买点拿得出手的衣服?你身上穿的好看是好看,就是……”就是这logo没人认识。
长卷发的话算不上得体,好在斯华年从来不是个暴脾气的人。她微微抬起手腕,看了眼外套袖口精致的刺绣标,是一只跳伞的小兔子。
“刚才出去那个,是我中学同学。这衣服是他自己办的潮牌,我是模特。”
她的语气温和却清浅,干净坦荡。
长卷发终于意识到自己失礼,讪讪地摸摸鼻子,换了话题:“你说今天哪辆车会赢?”
斯华年抬眸往外看了眼,恰好赶上两辆车发动引擎准备跑暖胎圈。随口答道:“丰田吧。”
“啊?”长卷发惊呼一声,“另一辆可是宝马啊!”
斯华年还没来得及出声,对面就有人笑起来:“所以说年妹懂车,你不懂。”
长卷发看向那人,语气骤然软了几个度,娇嗔道:“还不是怪你不教我。”
斯华年抬眸看了眼,原来长卷发的男朋友,就是刚才给她让位置的那小哥。
“得了,教你你也学不会,”对方满不在意地怼了自己女朋友一句,径自转过头与旁边人打趣,“宝马,bmw……把妹王啊,除了把妹啥用也没有。”
-贺扬去完洗手间回来,正好赶上外面两辆车暖完胎,开上起点线。
旗子挥下,车子在引擎的轰鸣声中窜出去,很快就消失在视野里。屋子里安静下来,众人将目光转向屏幕上无人机沿路跟拍的画面。
加速、漂移、过弯……惊险的一幕幕,看得人肾上腺素急剧升高,感同身受贴地飞行的刺激。
这就是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喜欢赛车。
斯华年微微歪着脑袋,认真看了一会儿,放软了身子靠到沙发背上,低头开始玩手机。
贺扬转头看了一眼,也跟着开始玩手机。
“你俩干啥呢?”斜对角的沙发上有人笑着问道,“比赛不好看?”
贺扬抓了抓乱蓬蓬的头发,脸上写着两个大字,没劲:“就这成绩,我年妹不拆后座椅和空调音响也能跑出来。”
被他这样一说,别人也觉得有点没劲:“确实。”
略微思索,大家又嘻嘻哈哈笑开了:“也对,还能为了个绿茶把命拼没了不成,意思意思就行了。”
-丰田车果然率先冲过终点线,车手的朋友们冲出去,把人从车里拖出来,用昂贵的香槟喷了他一头一脸。
斯华年弯了弯眼睛,微微笑起来。她又回到了这样的日子,和伙伴们肆意挥霍大把的青春,美好又奢侈。
笑着笑着,脑海中忽然不合时宜地冒出斯晋的脸。斯晋开车从不超速,那张认真的脸像是一板一眼的老干部。
“年妹,”贺扬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是过几天要考试,早点回去不?”
斯华年想了想,站起身:“那我先走了。”
“哎,这场子都包好了,年妹你不开几圈?一会儿还唱k呢。”
大家挽留自然是要挽留的,得了斯华年笑眯眯的婉拒,也很识趣、不再多劝:“得,那年妹你好好学,给我们争气,啊。”
“走,送你出去。”
斯华年点点头,跟着贺扬往外走。
出了玻璃房子,就是一阵冷刺刺的风吹过来。斯华年一边伸手拉起外套帽子戴上,一边问贺扬:“你寒假准备怎么过啊?”
说是寒假,其实只是时长两周的圣诞假期。贺扬一脸生无可恋:“画设计图。你呢?”
“我要回龙城,”斯华年忍不住弯起唇角,亮晶晶的眼眸露出几分欣喜,“见我哥哥。”
贺扬诧异地看她一眼,又埋头继续往前走:“不错啊。”
斯华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你不回去看看……”“看啥啊,搞不好就回不来了,”贺扬伸手撩了撩刘海,语气满不在意,“你还别不信,我爸妈为了让我进公司,啥事儿都能干出来。”
斯华年嗯了声,没说话,用脚尖踢开面前一颗小石子。
不想继承家业的贺扬,看上去没心没肺,其实压力从来不比谁少。别人眼里的贺扬,是个染着黑灰黑灰头发的杀马特少年,过家家似的办着和某宝爆款傻傻分不清的潮牌,但只有斯华年知道,他很用心。
“贺扬,你说我丑吗?”
“……脑子没事儿吧你。”
“那你的衣服也不丑,”斯华年低着头,迟疑了一下,“为什么就是火不了呢?要不……你换个模特吧。”
每一次把精心拍摄的照片放上instagram,都只有那么寥寥几百个死忠粉的赞。上辈子一直到斯华年死,这个牌子也没能火起来。
“火不了是我衣服丑,别瞎操心了,”贺扬替斯华年拉开车门,又随手拍拍车架子,“开车小心。啊,对了,好好考试。”
-考试,自然是要好好考的。
斯华年又一次坐在了图书馆的桌子旁边。还是昨天那个位置,除了无法逃避的浓重咖啡味之外,很安静,光线也不错。
昨天问她借笔芯的那个女同学还坐在旁边的位置,撑着下巴打盹,也不知是来得早还是没离开。斯华年认真打量了她一下。
一头修剪利落的短发用发卡别得一丝不苟,素面朝天,眼睛下面有两片显而易见的青黑,是期末周里学生的标配。
斯华年心有戚戚,顺手把旁边椅背上的外套替她披上,然后翻开课本,对着一片密密麻麻的小字,艰难地啃了起来。
学业上她一向从不强求,但是重生以来,难免想要做点什么不同的事情,来证明自己真的又活了一次。否则会有点内疚焦虑的感觉,好像浪费了什么、辜负了什么。
课程大纲被她打印了出来,对着一个个知识点,复习完就打个勾。一直到凌晨头晕眼花,长长的清单还剩下好几页。
斯华年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就觉得有点费劲。大脑一片僵硬,好像生锈了一样,一动就卡壳。
她恹恹地趴到桌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太久的书,觉得眼睛有点酸。眨巴两下眼睛。就滚出几滴泪来。每当身处逆境的时候,就特别想斯晋。
“姐妹,你没事吧?”
有人拍了拍斯华年的肩膀。她转头一看,是那个短发女生。
斯华年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没事。”
“那就好,”短发女生也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珊珊。”
“siniyah.”斯华年小时候读双语幼儿园,外教老师给她取了这个名字,跟中文名有几个重合的音节,又好听,她就一直没换过。
“很好听呢,”珊珊随口夸了句,视线落在桌子上被画得一塌糊涂的本子上,一顿,“怎么,复习不完了?”
斯华年单手托着腮,目光低垂,小小声应道:“嗯。”
珊珊左右看看,把声音压低了些:“我这还有药,你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