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夜晚有些冷。
依山傍水的茶苑里,不时响起阵阵笑声。
和茶座里那群成双成对的小情侣对比起来,角落老槐树下,独占一桌的年轻男人,似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不远处一道婀娜的身影缓缓走近。
年轻女人撩了把披散在背后的大卷发,冲槐树下的人嫣然一笑,“嗨,我能坐这儿吗?”
她的声音十分甜美。
可惜……隐在树影里的人仿佛没有听见。
阵阵山风吹来,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等了会儿不见回应的刘妙抬手挥了挥,“帅哥?小哥哥?”
点点灯光透过枝枒落下来,光晕若隐若现晃过那人的轮廓,树下的人依然没有理会她。
这么高冷。
刘妙撇了撇嘴。
视线不经意掠过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眸光一亮,复又斗志。
“不说我就当你同意了哦。”
扯着短裙刚准备坐下,对面忽然响起一道极淡的声音。
“拿走。”
刘妙闻言一愣,“你在和我说话吗?”
阴影里的人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光线斑驳,刘妙看不清他的脸,只感觉两束比月光还冷的目光幽幽落过来。
“包。”
刘妙怔了一怔,低头扫了眼自己放在椅子上的小皮包。
“你……是让我把包拿走?”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阵山风,对面的人低头看手机,连个眼神都没给。
刘妙精致的脸迅速涨红了。
气得低哼了一声,拿起包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
远远看见刘妙神色不大好地从那边过来,黄瑶瑶忍不住冲身后人笑,“这是今晚的第三个了吧。”
王晓思叼着烟,表情习以为常。
黄瑶瑶摇了下头,“你小舅舅可真够高冷,连妙妙这样的大美女都不感兴趣。”
王晓思耸了耸肩,“他一向不和我们玩,要不是今天我生日,你以为我能请得动这尊佛?”
黄瑶瑶好奇道,“你小舅舅到底什么来头啊?”
王晓思吐了口烟,“反正,最好让你那群小姐妹识趣点,他和我们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黄瑶瑶愈发好奇,“不玩女人还是不玩车?”
王晓思摇头,“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这样啊……”
黄瑶瑶朝槐树那边遥遥望了一眼,话题中的人正拿起桌上的另外一步手机,一手懒散搭在椅背上,树影斑驳落在他白色t恤上,晃过点点光亮,他的表情不甚分明。
这时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其喧闹。
王晓思夹着烟一顿,遥遥触到两束幽深的眸光。
冷冷的,让人透心凉。
放下烟,王晓思冲后面的人嚷,“都小点儿声。”
吼完却见槐树下的人抓了车钥匙站起来。
“飞展?”
清瘦颀长的身影走了过来,修长笔直的腿三两步便绕过他们朝大门走去。
王晓思连忙推开女友追了过去。
“飞展,你要去哪儿?”
身后传来外甥的声音,顾飞展脚步未停,“有事,先走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什么事儿那么急呀?”
王晓思跟在他后面,追得有些吃力。
“一会儿我们还要去酒吧呢。”
回答他的,是一张递过来的黑色卡片。
王晓思握着卡站在原地怔了怔,“那你去哪儿呀?”
回答他的,只有阵阵过耳的夜风。
那道高瘦的身影沿着石阶三步并作两步向下疾步走去。
月光如水,在地上拖曳出一道瘦长的影子。
不一会儿,下面停车场响起了车子发动声。
微弱路灯下,一部黑色宾利疾驰而出,沿着蜿蜒山道冲向夜色……
—
“呵,喜欢文静,乖巧,贤惠,孝顺……”
沈婧语盘腿坐在地上,面前的一个酒瓶子已经空了,她握着第二瓶酒往嘴里灌。
她的脸泛起不自然的红晕,感觉一颗心像被挖了个洞,里面不停地往外面冒血,怎么也止不住……
想起这些年的经历,越想越觉自己傻得可笑。
高二和同学去书店,看到在里面挑书的宋昊承,白衬衫袖子高高卷起,十八岁的少年,整个人充满了书卷气。只一眼她便深陷进去,巴巴地追了他这么多年……
为了他改变了所有他不喜欢的习性,一路追着他去了外地上学又回来,不顾家人反对嫁给几乎一无所有的他,婚后辞掉了事业单位文职,包揽所有家务伺候着他和他的家人……
这么卑微,最后换来他出轨离婚的下场。
望着瓶子里晃荡的液体,沈婧语嘴角泛起一丝苦涩。
父母都在外地,闺蜜度蜜月去了,唯一的弟弟在国外。
这一刻,她连个诉苦的人都没有。
头脑开始发昏,她摇着脑袋正准备开第三瓶,忽然听见一阵敲门声传来。
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颇为突兀。
沈婧语甩了下脑袋,怀疑是自己幻听。
这个时候,还有谁会找她?
刚拿起酒瓶,规律的敲门声却再次传来。
并且,愈发急促。
没错,是她家的门。
沈婧语扶着头缓缓站了起来。
头脑有些迷糊,以至于压根没有考虑过安全性。
直直就把门拉开了。
室内空调温度有些低,一阵热气从门口扑来。
沈婧语扶着门把的手迟疑了一下,半眯着眼睛朝外面望去。
昏黄斑驳的光线中,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立在门口。
白t黑裤,背光而立的脸有些看不真切。
只有那双幽深的眸子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夜间吹过竹林的风,透着股淡薄凉意。
“找谁?”
略显沙哑的嗓音,好似沙漠里缺水的人。
门口的人沉默地看着她,像要穿过时间的河流将面前的女人和记忆中那个少女联系起来。
迟迟等不到回应,沈婧语有些不耐,她握紧了门把,想要将门甩回去。
一道强劲的力量挡住了她的动作。
骨节分明的手撑在门板上,微光后露出一张清隽淡薄的脸。
沈婧语仰望着面前的人,眼睛一点一点的睁大。
那瞬间,她怀疑自己眼花了。
“顾……飞展?”
她倏地瞪大了眼睛。
借着屋里的灯光,面前人的轮廓看得更加清楚。
半阖的桃花眼,眼角挑起极淡的弧度,削得笔直的鼻子下面,两瓣没什么颜色的薄唇。
多年未见,当初清冷的男孩似乎长开了许多,抽高的身形比她高出一个多头来。眉眼气质也更加疏离,只有眼神依旧清冷,带着股若有似无的嘲弄。
沈婧语捂了下头,“你怎么来……”
问到一半又停下,除了自己那个弟弟,还有谁会找他。
这一刻,沈婧语深深怀疑沈靖岩莫不是嫌她命太长,顺赶着在她离婚的时候过来补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