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上元节,宫里又忙碌起来,内苑灯山如海数万盏,玻璃灯玲珑剔透,白玉灯温润如雪,无骨灯巧夺天工,动物灯栩栩如生。火树银花不夜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乐音喧杂十余里,丝竹摇摆笙箫醉人。处处俱是灯谜灯喻,宫人俱是盛装艳服,父皇在御楼与臣子饮宴,后宫嫔妃们就自个在御园里调笑取乐。
我牵着铭瑜,痴痴的看母妃梳妆打扮。
母妃妖娆,一匹青丝如水,上头缀着玉梅簪雪柳冠,挽着飘逸的坠马髻,眉眼如画笑靥如花,一身银白的织锦荼蘼貂蝉裙,轻盈腰上鹅黄,裹着白腋裘,笑盈盈挽手我们去御园猜灯谜。
皇后照例是一身端庄的凤袍,笑意清淡的坐在御园角亭里,对着一群莺莺燕燕颔首轻语,如意离的寸许,微萎着身子站在柱后,把自己藏身在阴影里。
母妃带着我跟铭瑜上前请安完毕,我假装看着亭里的彩灯,一声不响的站在如意身边。
皇后领着众人一路赏玩,母妃牵着铭瑜,我手从宽大的锦袖里伸出来,偷偷的勾住了如意一角衣袖。
他低着头,在人群中好似很近,却跟每个人都离得那么远,让我忍不住,再够着他近一些。
如意板着脸无甚表情,我却笑的开心,我勾住他,他不能离我太远,又不许离我太近,只能随着我的步伐而行。
一边是我的母妃和弟弟,一边是我喜欢的人,热热闹闹的围着我,我很高兴。
花灯看的七七八八,父皇从宴席上退下,来御园里与我们同乐,一大群的嫔妃拥着父皇,我拉着如意的衣角,从人堆里溜了出来。
我极开心,把他拉倒园子里犄角旮旯里,趴在他胸前看着他笑。
他无甚的表情在我咯咯的笑意下,渐渐从唇角泛出一丝涟漪,而后如化冰的湖水蔓延整个脸庞,眉眼舒展如柳叶,凉薄的唇勾出一个摄魂夺魄的浅笑,捧着我的脸幽然道:无忧公主好大的胆子。
花灯流光溢彩的斑斓投射在地上,遮去我们缠绵的身影,如意把我揽在怀中,一点一点吻着我头顶的鬓发。
我舒适的好似星河苑的胭脂猫儿,又懒又软的瘫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把我手中的帕子塞入他怀中:喏,给你。
那是一方青灰色的素帕,帕角绣着一对小小的鸳鸯交颈相栖,我费了不少功夫,做坏了十几条帕子,才弄出这一个像样的帕子。
如意的笑意从胸膛震到我心间:真是个傻公主。
他捧住我的脸,贴着我的唇道:做了多久,伤着手了没?
我皱着眉道:好几个月了,手都戳了好多个洞,现在还疼着。
他抓着我的手,温柔的哄道:小人给公主吹吹,就不疼了。
他把我的指放入了唇间,温热的舌抚慰着我的手,绵绵的热意从舌尖一直传到心底。
我有无数的话想要讲给他听,大至每天的烦恼,小到今天早上的吃食,恨不得一切都能与他分享,而真等到相处的这一刻,我只想静静的倚在他身边,跟他看这繁华的灯烛千万。
偷的这时光一二点,我在他胸前摩挲,不舍的离开,追上远远的人群,把烦恼和快乐,都暂且抛在脑后。
寒食节后,眨眼桃柳新叶黯黯成阴,浅翠娇红笼烟惹雨。铭瑜不知怎的惹了些凉意,夜里又受了闷雷惊吓,连日的高烧不断。
母妃吓破心肝,铭瑜是她捧若至宝的命根子,容不得有半点闪失。日日在铭瑜床前衣不解带,送汤喂药,足足数十天不曾踏出自己宫苑。
可恨又是选秀时节,苏浙一带进奉了许多江南美貌少女,父皇本应下母妃不再封妃嫔,却不知怎么在皇后宫里看上一个叫蕊宝的小宫女,连日宠幸,赐下无数奇珍异,封为桃花夫人。
父皇金屋藏娇,整个禁内都在私语桃花夫人是如何受宠,如何美艳动人,母后的潇湘苑近日来却是冷落异常。
母妃见父皇贪图新欢,心有怨怼,又铭瑜生病以来,本日日来探望,渐渐拖至两三日才来坐一坐,着人去请父皇来看铭瑜,丫鬟却回道:皇上说不得闲,等空闲时一定来。又悄悄去打听,才知父皇在荔枝阁看桃花妃子银盘起舞,饮酒作乐。
我鲜少看见母妃此种神情,满眼皆是冷光,幽幽的淬着毒,嘴角却挑着一抹笑,眺望着窗外许久,回缓过来却把父皇送她的一枚极珍贵的祖母绿缠丝手镯在地上摔的粉碎。
宫人们都唬了一跳,我呐呐的摇着她的衣袖:母妃。
她把我抱在怀中,却拍着我的背淡声道:吓着你了?
她恨父皇的薄情寡义,又无可奈何,因为他是天下的君王,天子雷霆,伏尸百万,天子展颜,百花恭放,我们只能顺从,不敢违背。
母妃咬牙对着凤仪宫的方向道:贱人。
皇后一直不得父皇厚爱,见母妃受宠多年,便年年里选入许多宫女嫔妃入内,环肥燕瘦,企图分去母妃宠爱。
母妃一直都很忙,忙着费心思伺候父皇,忙着照顾我们,忙着跟皇后斗。
我却想着如意,既然桃花夫人是皇后安排的,如意一定知晓,为何却从未与我提及。他明明答应过我不帮着皇后让母妃心堵,现在却又闹出这么一出。却听的母妃挑眉道:哼,受不了雨露,便找那下三滥的东西来伺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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