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来及发出更多感慨,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善缘忙把信收好,本想跳上树避一避,但听脚步起落,料想来人没什么功夫底子,自己一个人正觉无聊,也想找人说说话,主意打定便起身迎了过去。
远远望见一个灰衣小和尚扛着长柄扫帚一颠一颠地走过来,嘴里咕咕囔囔似乎还在抱怨着什么。善缘加快脚步,走到近处“哎呀”叫了声,小和尚抬头呆呆盯着她。
善缘扮着一张讨喜的笑脸,没头没脑就是一句:“小师傅,你也是要去见活菩萨的吗?”
灰衣小僧被她问愣住了:“什……什么活菩萨?”
善缘往江对面一指:“我听说那座最高的山里头,住着个活菩萨,我姥姥病了,找了许多大夫都说没法子医,我想过去求个方讨个吉利,可来来去去都找不着过江的桥。”
灰衣小僧听她说要过江,面色大变,连声嚷着“过不得过不得!”
善缘故作糊涂:“没有桥当然过不得了。”
“就是有桥,那也是过不得的,西境的人要去江东必须得办通关文牒,况且普通住民也很难办得下来,都是有身份有权势的人找关系用银子上下打点才能拿到通行令。”
善缘拧起了眉头:“拜菩萨也要这么麻烦,不就是隔了一条江?我也不待久,求了方就回来。”
她去过北境走过西北荒原,唯独没去过江东,听说东西两境关系很紧张,她倒好奇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灰衣小僧哈哈一笑,把扫帚倒过来往地上一杵,“姑娘有所不知,江东和西境虽隔江相望,却势如水火,江东是道家天下,西境却是佛乡圣地,你口中所说的……最高的山,乃是硐山的主峰【入天磋】,早年两地交好的时候,那里还是西境入江东传教的据点哩,只可惜佛道会之后,被道清观所夺,不久,江东道门便开始驱逐外家,这过江的桥呀……也是在那时被拆掉的。”
善缘耳尖一动,旁的没听进去,倒是把“佛道会”三个字牢牢印在脑海里:“借问小师傅,什么是佛道会?”
估计这灰衣小僧在寺里地位低下,平常没人找他说话,善缘一口一个小师傅本来就叫的他满面生花,难得有人请教他,态度又恭敬,岂有不来劲的道理?嘴一张就说开了:
“佛道会那是十年一次,佛家和道家一争长短的武会,赢的一方不仅能自由出入两地宣教,也可以得到蓬云山至硐山一片的风水宝地。
本来咱西境的佛宗院就想在那地方建八方连寺,稳固势力,可惜十年前的佛道会上,被道清观打得铩羽而归,所有势力全部撤了回来。
说起那个道清观,也是太目中无人,掌握江东道家的主脉后就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好在宗院宽怀大度,不断差信使示好,那边才同意拉起绳桥,在蓬云山外围建了座蓬云寺,用来异地传佛音,只是啊,往来僧员连走动都受限制……可不叫人恼恨!”
善缘听他说的愤慨,心道:“你还为这个恼恨?说不定就是那什么佛宗院要来灭你们呢。”
谁叫人江东道门大一统,西境佛宗却是旁系纷杂,许多散户从异地迁进来,理念不相融,根本不愿意归附佛宗院。
善缘游走坊间,总是看榜文上贴着一批又一批待除名的寺庙,那榜文虽是官家发的,可那所谓的官家也归在佛宗院名下,当权者崇佛,国师是佛宗院的住持,自然手底下有一批僧官。
能除名的寺院留着是祸害,绊脚石踢了才能畅通无阻。
善缘虽然住在西境有些年头,但对佛宗院无甚好感,所见所闻,其行事风格都不对她的口味,听闻灭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佛宗院狗急跳墙了。
灰衣小僧不知道善缘的心思,还自个儿滔滔不绝的说着,善缘也不搅扰他的兴致,静静听他高谈阔论,眼神却流连在江面上,找到那一条晃荡的绳桥,略有些讶异
——这哪是什么绳桥?压根就是细细一条绳索,悬吊在江涛上晃荡,中间最低的一段浸在水里,能通过这条绳索过江的人,那轻功底子断然是没话说的。
灰衣小僧说的口干舌燥,停下来喘气,善缘借机告辞,直往云佛寺去了。那小僧还意犹未尽,扛起扫把自言自语:“哼,叫我来扫江岸,根本是瞧不起人,我圆普可不是专来做扫地僧的。”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一阵疾风从林子里呼啸而出,卷着沙土树叶逼面罩上来,那小和尚被风刮得踉跄退了两步,刚站定便听到一顿一顿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传来,就像有人穿着厚重的铁鞋使劲捣在泥地里的声音。
灰衣小僧吸了吸鼻子,浓烈的苦味呛入鼻管中,他半是忐忑半是好奇地瞅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就见黑暗中渐渐现出一个人影,越走越近,越近越清晰。
小和尚瞪大了双眼,冷汗爬满额头,他想转身逃走,奈何两腿像被打了桩一般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张开嘴巴,刚叫出个“啊”字,一道白光闪过,脑袋就飞旋到半空中,身体仍然维持站立的姿势,待首级落地,一股血雾从断颈处激射而出。
!!!
善缘坐在枝头上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扫地僧拖着扫把在寺门前晃荡,正是傍晚炊烟起的时辰,她鼻子好使,闻到从寺院里飘出来的菜香,肚子咕咕直叫,伸手掏进包袱里摸索,只找到半块硬邦邦的炊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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