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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氏觑了赵老夫人一眼,又说道:“只是娘胎里带来的热毒,不能走道,求医问药了这些年也不见好,只是眼看着岁数到了该娶亲的时候,娘家兄弟托了我几回,让帮忙相看一个齐整姑娘。”
    赵老夫人原本闭着眼睛,听到此处,掀起眼皮瞅了钱氏一眼:“所以你把主意打到大房月珠丫头头上了?”
    “母亲仔细想想,与首辅结亲,虽然瑜儿不能入仕,但也有偌大的家业,这辈子是衣食不愁。”
    钱氏生怕赵老夫人不同意,绞尽脑汁说着好话:“大房虽然担了爵位,但大哥到底官职低微,在朝中也说不上话,攀上首辅这根高枝儿,仕途还不是坦坦荡荡。
    这亲事也不算是委屈了月珠丫头,嫁过去就是当少奶奶享福的命儿,我那侄子又最是个可心人儿,两人红袖添香怕是不在话下。”
    赵老夫人眯着眼睛看钱氏:“那你说的打算呢..”
    钱氏明白赵老夫人这是问对二房有什么好处了,忙说:“我那哥哥说了,此事要是成了,必要备下厚礼,登门致谢,以后老爷有不顺当的,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阖府都会出力儿。”
    赵老夫人这才有了点笑意,点点钱氏的额头:“就你主意多。”
    钱氏低头的一瞬间,眼中有厉芒划过。呵,赵月珠这丫头,总要搁在眼皮子底下才放心啊。
    钱氏没有说出口的是,那钱瑜身子残疾。因而性子乖戾,稍有不合他心意,便非打即骂,都不知让人打死了几个丫鬟小厮了,赵月珠真要嫁给他的话,不啻于落入狼窝虎穴。什么夫妻恩爱,都是唬人的把戏。
    一月后,王家庄的一所院落里,香草喂猪去了,赵月珠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全数浇在木桶里的衣服上,继而拿起了木槌一下下杵着。
    忽然阳光被人影挡住了,赵月珠抹了一把汗看过去,只见王轩笑嘻嘻地看着她。
    赵月珠这才想起今日翠花跟着珍嫂赶集去了,贩卖一些自家种的蔬菜,顺便裁几尺布做新衣,怕是要明日晌午才能回到家。
    看着王轩几乎近在咫尺的圆脸,赵月珠心中一阵恶寒,胃里就是一阵翻涌。强忍下不适,作势继续捣着衣服。
    “月珠妹妹,轩哥哥帮你洗吧。”王轩看见赵月珠修长细腻的纤纤玉手,葱管一样的白嫩,柔若无骨,在水中泡的久了,透着嫣红,他忍了忍还是摸了上去。
    赵月珠恰到好处的侧了侧身子,王轩摸了个空,倒也不恼,因为他看见赵月珠的样子不像是着恼了,反倒是有些欲拒还迎。
    心中便跟有着只小猫,伸出了毛茸茸的爪子,一下一下的挠着,痒呼呼的,但怎么样都挠不到心尖尖,只是让他更加燥热难耐。
    赵月珠的皮肤在日光下白得几乎透明,连细细的青色的血管都能看清,平添了几分瘦弱窈窕,发髻半挽着,有几缕发丝原被勾在耳后,东风轻拂,便调皮的在脸颊上扫来扫去,几许墨黑,更加衬得赵月珠丽色无边。
    王家村的人素来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女人也要下地做活,何时出过这样的美人儿,王轩一时竟看得痴了,他无法用话语形容出赵月珠的美貌,只觉得心中大受震撼,只因她美得浓艳,美得让王轩抓耳挠腮。
    王轩胆子越发大了,压低了声音,扑过去猴急道:“好妹妹,现在没有人,我与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哥哥整日的就惦记着你,你别看我家里那口子素日凶悍,说到底了,当家的主意还是我拿着,只要你点个头,跟了我,明日我就将她扫地出门,以后必定护着你敬着你,不让你受半点委屈,怎么都好过如今当粗使丫鬟似的干活。”
    赵月珠轻轻推了他一把,四下张望了一下,复又低下了头不说话,只露出一段莹白的脖颈,如玉般莹润,如雪般洁白,肤质细腻,光滑剔透,看得王轩心里火烧火燎的。
    “你有顾忌是应该的,我又岂会强迫于你,我就等着你的信儿。若是妹妹也有意,今晚记得给我留个门儿,我便知道你的心意了。”王轩涎着脸说道。
    赵月珠把头深深埋在胸前,好像是害羞的不敢说话。
    见她这模样,王轩心道这事是成了,乐颠颠的出门走鸡斗狗去了,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走马章台的五陵少子了。
    赵月珠重重扔下木槌,击在木桶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看着王轩远去的背影,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冷酷笑意。
    第7章 闹剧
    夜已深,赵月珠坐在桌旁看着最后一截灯芯燃烧殆尽,最后发出“嘶”的一声喟叹,冒出一缕黑烟,屋中也陷入了沉沉的黑幕。
    月光透过窗棂悄无声息的匀进屋里,淡淡的颜色,像是隔了一层纱纸一般,清辉投射在木几上,床栏上,桌边女子的如玉容颜上。
    委婉而美好,这大概就是月亮的魅力,不与日色争辉,只是幽幽倾慕大地,该明白的与不该明白的,都知道了个遍,最后还是一副寡淡的神色,有着事不关己的悠然。
    赵月珠此刻的眼睛异常明亮,像极了暗夜里骄傲踱步的独狼,搜索着猎物,等着它自投罗网。
    因着许久不见食物,眼中泛着碧莹莹的光芒,细细看去,着实让人心中一惊,泛起丝丝寒气。
    香草坐在床沿上,手中紧紧抓着麻袋和粗木棍,这还是小姐让她寻来的,说是今夜会有歹人造访,得拿来防身。
    香草紧张极了,屋中只有她和小姐两人,妇孺之流怎么敌得过心怀歹意的匪徒,可不要生出事端才好。
    其实王家村的民风一向很好,虽然做不到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也从没听说哪家遇到歹人。
    但小姐说的不会有错,香草抡了抡木棍,比划了几下,想着一会一定要冲在前面,不管是什么歹人,都让他有命来没命走,多多少少也要交代清楚。
    香草时不时地张望一下屋外,但是月色照不到的角落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团,黑黢黢的看不分明。
    整个村庄陷入了暮色之中,没有了白日的往来喧哗,只能闻到零星的几声狗吠,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朴实的色彩。
    半个时辰后,就在香草支着木棍昏昏欲睡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那声音不甚明显,但在夜幕中直钻入人耳朵,没来由的让人打一个激灵,似乎能嗅到一些不安的味道。
    赵月珠眼中的点点光芒如星子一般跳跃,像是一个围守了猎物许久的捕食者,终于等到猎物落网了。
    她悄然起身,走到香草身边,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一只手轻轻晃她。
    看到香草迷迷糊糊醒过来,且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只见赵月珠不出声地指了指门,香草一个激灵就清醒了,小脸满是警惕,两只耳朵也竖了起来,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赵月珠拿起麻袋躲在了门后,香草揉了揉眼睛也跟了上去。主仆二人猫在门后,相互对视了一眼,赵月珠心思笃定,倒是香草这丫头很是有些忐忑,捏着木棍的手也有些颤抖。
    不消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探进来一个圆圆的脑袋,那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见没有动静,身子便慢慢地挤了进来。
    那人刚探进来了半个身子,正暗自窃喜中。
    借着撒进来的月光,赵月珠兜头就把麻袋照在了那人头上,手上一使劲,把那人推倒在地上,抬脚就踹。
    赵月珠使上了吃奶的劲,逮哪儿踹哪儿,还不忘回头瞪香草,但想起乌漆嘛黑的,她也看不见。
    就扯了她一把:“你傻了不成,还不快招呼上去,你那棍子是吃闲饭的嘛,现在不使,还等着供起来不成?”
    香草咬咬牙就冲到了前面,一边暗恨自己没有用,一边发泄似的一阵乱打。
    赵月珠夺过粗木棍,铆足了劲儿就捣向了那人的裆部。
    那人双手捧着命根子,遍地哀嚎,间或支离破碎的呻吟。香草却是越听这声音越觉得熟悉,手都有些颤抖了,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我们是不是把王轩大哥..给打了呀?”
    赵月珠也没回答,和香草一起半拖半拉着王轩就扔到了院子里,回到屋里,拍拍手说:“睡觉!”
    天还只有微微亮,赵月珠主仆睡得正香,院子里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喊的人心尖都是一颤。
    天已经大亮,赵月珠用木簪子随意挽了一下头发,掸了掸身上的尘土,笑眯眯地道:“走,我们看好戏去。”
    香草心思一转,到这个份上了,自然知道赵月珠说的好戏是什么,犹豫地说道:“小姐,得罪了珍嫂,她可又要往死里作践我们了,我们还是服个软,只说是误伤,好歹也能糊弄过去。”
    赵月珠的笑容不由冷了几分,也不多言,推门就走了出去。院子里围了不少人,聚在王轩和翠花的屋子外头看热闹。
    围观者看见赵月珠出来,有的面露尴尬,有的笑得意味深长,也有上下打量的目光。
    赵月珠也不在意,却是微微一笑,走到了窗下,恰好听见看诊的大夫说话。
    “身上的伤倒还好说,只是令郎以后怕是难以人道了。”苍老的声音响起。
    屋中传来一阵杯碟打翻破碎的动静。
    “求求您了,好歹想法子治治啊,这可是我们老王家的独苗,现在还没有崽,要是不能传宗接代,那可不是要让我们绝户了么!”
    赵月珠拨开人群走进屋子,只见王轩双目失神的躺在炕上。但在看见赵月珠走进来后,眼神有了聚焦,脸色也勃然大变。
    本能的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口中喃喃道:“别过来..别过来..别打我..”
    翠花原本伏在炕上,心中又焦急又心疼,胸中烧着一把火无处发泄。
    看见赵月珠进来了,翠花目眦欲裂,大喊着就扑了上去,香草连忙挡在前面,愣是被翠花挠了几下,脸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炕边的珍嫂冷冷看了赵月珠两眼,那眼神寒彻入骨,透着说不出的凉意,声音无波的道:“轩儿的伤可是你打下的?”
    赵月珠面上浮起恰到好处的惊疑和不解:“昨日有个歹徒闯入我的屋子里,意图不轨,我只当是不怀好意之人,就下了重手,难道那歹人竟是轩大哥吗。”
    看热闹的乡亲原本还在为王轩受重伤打抱不平,乍然听见赵月珠如此说,一片哗然。
    一个姑娘家不被逼急了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毕竟赵月珠在庄子上的这些时日,不说见人三分笑,但也是和和气气的。而王轩好色早就臭名远扬,没少被人诟病。
    翠花一阵邪火上涌,又要来撕扯赵月珠,赵月珠侧身避开,一伸手捉住了翠花的手腕。
    字字分明地说道:“王轩是什么脾性你还不知道么,色胆包天,整日戏弄姑娘家,昨日是他半夜进我屋子,我早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把他打了出去。”
    说到这里,赵月珠脸上浮起不忍:“是我错了,没有分辨仔细就是乱打。”
    说完,赵月珠微微低头,好像真的很内疚的模样。
    翠花却是心中了然,她也不是傻子,若不是王轩这浑人挑的事,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当下便颓废的坐在了地上。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族长来了。”
    第8章 族长
    族长并不是胡子花白的耋耄老者,而是一个约摸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面皮白净,眉目精明,倒更像是一个账房先生。只是抿着嘴不说话的样子倒真有几分威严,颇让人敬畏。
    不知是不是赵月珠的错觉,族长进来后,珍嫂微微松了一口气,面色也和缓了不少。赵月珠心中冷笑,这是请来救兵了。
    族长看一眼床上有些疯癫的王轩,微微皱了皱眉头,带了几分不怒自威的严厉:“闹成如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珍嫂一反刚才冰冷的模样,此刻双目微红,眼中有晶莹一闪:“族长,您可要为我们孤儿寡母做主啊,有人要我家绝后啊。”
    珍嫂哽咽道:“虽然她们主仆只是借住在这里,但我总觉得关上门来都是一家人,对她们多加看顾,哪里想得到,我儿不过是言语上轻薄了那赵月珠几句,她就设计毒打我儿,现如今竟是..”说到此处,珍嫂已是泣不成声。
    如此一番话,尽是一个母亲的拳拳之心,如何让人不动容。族长的脸上有些不忍,看向赵月珠的目光越发寒凉,隐隐带着一丝厌弃。
    赵月珠俏生生地站着,即使粗布荆钗也难掩其风华,峨眉臻首,明眸皓齿,领如蝤蛴,齿如瓠犀。
    她嘴角微弯,细白的牙齿咬着下唇,原本应是透着孤傲的乌黑眸子,此刻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似是不明白珍嫂的话。
    片刻后,赵月珠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泪盈于睫,眼中雾气蒙蒙,荡漾如秋水一色,脸颊上因着心中不忿,染上了两抹红霞,如红泪浸透鲛绡。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珍嫂,嘴中兀自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香草心中暗赞自家小姐扮委屈手到擒来,忍住了快要勾起的嘴角,本着唱戏要唱全套的道理,她身子一侧挡在了赵月珠前面,抽抽搭搭了几声,羞愤地指着王轩:“是这个登徒子私闯小姐屋子,我们以为是贼人,才棍棒相加,哪里知道会如此..”
    话还没说完,香草已是哭得喉咙都噎住了,只顾着顺着气,半天说不出话来。
    香草虽然没有十分的风姿,但胜在机灵可爱,梨花带雨的样子颇惹人心怜。
    看着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形容实在可怜。而且对于美好的事物,人大概总是有趋之若鹜的冲动,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回过味来了,有人说道:“王轩这臭小子,德行就摆在那儿,他自己找的不痛快,怎么好赖旁人。”
    “就是,就是,两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你们也好意思为难人家。”
    但也有人说道:“我看不成,这可是绝户的大事儿,轻易怎么能善了。”
    族长目带深意地瞥了一眼珍嫂,虽然动作极快,但还是被赵月珠捕捉到了,想到这几日自己的发现,赵月珠淡淡地扬起唇。
    珍嫂突然噗通一声对着族长跪了下去,脸上满是哀戚之色,紧紧捏着拳头,有些泛白的双唇不住哆嗦着,似在无声地控诉着始作俑者。
    眼睛一眨,大颗的泪滴滚滚流下:“族长,乡亲们,我只求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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