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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气凉了,蒋娇娇也不爱往花园里去,便邀着小姐妹在屋里头玩推枣磨,还让人去准备了茶果,又拉着姚之如主动地说起了自己已经晓得五月的猪可以吃的事情。
    姚之如显然已经忘了这茬,等蒋娇娇兴致勃勃地说完,她才随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苦着脸,说道:“娇娇,我爹娘在商量着要让我明年开春起到劝淑斋去读书。”
    “啊,为什么?”蒋娇娇有点懵,“姚大丈不是答应了等你过完生辰就来与我一起上谢夫子的课么?”
    姚之如也感到很郁闷:“爹说我以后又不必考科举,用不着让秀才夫子给我启蒙。反倒是劝淑斋,女夫子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连沈家小娘子也在那里就学,我去了也能开阔些眼界。”
    她只能对蒋娇娇道:“要不,你同你爹说一声,你也去劝淑斋学?”
    “我才不要!”蒋娇娇有些着火,“你怎么不同你爹说你不去劝淑斋学?”
    姚之如急道:“我说了我爹娘不听啊!你爹疼你,你说要和你大哥哥一样上学,你爹爹就请了谢夫子来给你启蒙,现下你若说要去劝淑斋,他肯定也同意的。”
    “我不。”蒋娇娇果断拒绝,气鼓鼓地抱着手,说道,“外头又不是只有一个劝淑斋可以上学,要不咱们两个就一道去别家学,要不你就来我家一起学,总之你要是去和沈云如做同窗,我就再不理你了!”
    姚之如快急哭了:“娇娇,我、我真不行……”
    蒋娇娇气哼着扭坐开了身子。
    姚之如只好道:“那我回家再问问。”
    待姚之如走后,蒋娇娇又独自气闷了一会儿,便起身去了她娘亲金大娘子那里。
    平常这个时候,她娘亲都会和小姑在一起做女红,不过今天当蒋娇娇进门的时候却还看见了另一个人——她的庶母,康娘子。
    此时三个女人正围坐在一起绣花,蒋黎最先看见侄女进来,便笑着招呼道:“姚小娘子呢,怎么没同你一道过来?”
    蒋娇娇恹恹道:“她回去了。”
    蒋黎微怔,转眸和金大娘子对视了一眼,后者自然也是看出来了女儿的异样,便放下手中绣活,伸手把蒋娇娇揽入了怀中。
    “怎么了?”她柔声轻问。
    蒋娇娇就委委屈屈地把姚之如要去劝淑斋读书的事说了。
    “姚大丈说话不算数。”她闷闷道,“明明答应了让之之来和我一起上课。”
    金大娘子摸了摸女儿的头,说道:“姚家应是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要求旁人也事事都顺你的心意。况不过是上个学而已,又不是就此分开见不着了,你们仍是日日能在一起,这也值得你闹一顿脾气?”
    蒋娇娇闷着没说话。
    康氏见状,便笑着劝道:“娇娇既不想和姚家小娘子分开,那不如就一道去劝淑斋上学好了,大娘子对老爷提一提,老爷必定答应。”
    金大娘子没接话。
    蒋黎看了看蒋娇娇,后者欲言又止地低着头。
    康氏即有些许了然,又再笑了笑,起身礼道:“大娘子,我先回去看看二郎。”
    金大娘子颔首,着人送了她出门口。
    蒋黎这才开了口问蒋娇娇:“我一直没弄清楚,你之前不是和那沈家小娘子玩得也不错么?怎么突然就不肯好了,而且还要人家姚小娘子也要陪着你不能与别人好。”
    蒋娇娇闷了半晌,没回答,眼圈却有点点发红。
    金大娘子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脸,温声安抚道:“你与姚小娘子是好朋友,她在家里同你在家里不一样你又不是不知,怎能逼着她去同父母闹?你婆婆总说你是贴心棉袄,但既然你拿人家当朋友,就也该贴贴朋友的心才是,你说对不对?”
    蒋娇娇没有争辩,但也没有认错,只一言不发地靠在她娘亲怀里。过了会儿,金大娘子感觉到有点不对,低头一看,才发现这丫头居然噙着一点泪花睡着了。
    两个大人颇哭笑不得。
    “这娇娇倒是心大。”蒋黎笑道。
    金大娘子笑了笑:“她这大半天跑来跑去地闹腾,又是献殷勤又是告状,还同人家生了场气,估计早就累了。”
    待金大娘子把蒋娇娇抱到小榻上安置好了,蒋黎才低声问道:“二嫂嫂,二哥哥没把娇娇送去外面上学,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
    她原以为纯粹是因蒋娇娇闹着要和蒋修一样上学,但女娃又没法和男娃上一样的学的缘故,所以家里这才请了谢夫子来造个氛围。
    金大娘子沉吟了须臾,说道:“娇娇这性子你也知道,且又没有裹脚。若是送去外面和其他那些富贵仕女们一起上学,恐是要惹出些是非来。尤其我们与沈家是一巷邻里,你二哥哥虽向来愿意和沈主簿交好,但却不太想娇娇做沈小娘子的陪衬。”
    蒋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大脚”,少顷,轻笑了笑,说道:“还好我不喜欢读书。”
    第5章 争执
    蒋娇娇是被一阵甜香给撩醒的。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人还半懵着,便看见蒋修拿着块芙蓉饼在自己鼻前晃悠,她不由地随之对了对眼儿,然后伸手要来抓。
    蒋修即时地手上一拐,将饼送入口中,不客气地咬了下去。
    蒋娇娇回过神时也差不多醒了瞌睡,当下两手齐伸就要去挠她哥,蒋修索性把剩下的半块饼叼在嘴里,也同她小狗打架似地比拼起拳风来。
    兄妹两个在这里你来我往地哈了几个回合,蒋娇娇忽然抓住蒋修的一只手往自己身前拽去,然后迅雷不及掩耳地低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蒋修“嘶”了声,抬手便拍了下她的头,骂道:“蒋娇娇,你属狗啊?!”
    “你是猪!”蒋娇娇不甘示弱地骂回去。
    蒋修回道:“你是笨猪。”又道,“不守信用的猪。”
    蒋娇娇跳起来要打他。
    因往日里兄妹两个也没少吵吵闹闹,蒋修比妹妹大两岁,现在又在练功夫,大多数时候也就是像刚才那样由他单方面压制着蒋娇娇逗一逗,小狗挠爪似地逗得差不多也就收了手。所以金大娘子和蒋黎也只当是寻常,并没有打算去管,谁知这回蒋娇娇却突然起了急,抬手一爪子下去竟把蒋修的脸给抓破了。
    两人都愣住了,旁边侍候的女使见状不由“哎呀”叫出了声,金大娘子并蒋黎等人转头看过来,这才发现出了事。
    “娇娇!”金大娘子喊了声,忙先看了眼儿子脸上的伤,见无甚大碍才松了口气,一边让人去取膏药来,一边对女儿责道,“快同你大哥哥道歉。”
    蒋修回神后便感到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痛,随即怒而推了蒋娇娇一把:“你有病啊?!”
    蒋娇娇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到了茵褥上。看着面前脸上挂了彩,正一脸愤怒地看着自己的蒋修,还有护在他身边的娘亲和其他人,好像一时间所有曾与她好的此时都站在了自己的对面。
    她知道自己不该抓伤蒋修,可她也不是故意的,但这个时候她也不想道歉。
    一阵莫名如洪水般涌来的委屈毫无预兆地从心底冲了上来,蒋娇娇忽然“哇”地一声哭了。
    她这一声哭出来便再也止不住,声浪大得好像要把房顶给掀了,边嚎边蹬腿。
    蒋修不由愣住了,心想我都还没哭你哭个屁?
    金大娘子不知想到什么,微皱了皱眉,正要趋前,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个微沉的男声道:“怎么回事?”
    是她的丈夫,蒋家现如今的当家人——蒋世泽回来了。
    众人纷纷与他见礼,唯有蒋娇娇仍坐在榻上哭得投入。
    蒋世泽被女儿的哭声吸引,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惹了这小丫头生气,秉着小孩闹腾的症结亦多在小孩的认知,下意识正要去问儿子,却忽见到蒋修脸上两道新鲜的血痕,顿时皱起了眉。
    “你脸怎么弄的?”他问完这话,便神色不虞地看向了旁边侍候的家仆。
    后者正尴尬为难着不知怎么回答,蒋修已兀自道:“爹,我自己不小心刮的。”
    蒋娇娇其实从她爹进门那会儿起就一直伸着耳朵,此时听见她哥的话,不由地缓下了哭声,抬眼看去。
    蒋世泽看了眼身边各人的神色,又见到儿女这番情状,便立刻猜到了怎么回事。
    他沉着脸吩咐道:“去取藤条来。”又看向女儿道,“蒋娇娇,跪下。”
    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金大娘子也很是意外。
    蒋世泽从来没打过孩子,倒不是因为他有什么觉得孩子不能打的原则——事实上金大娘子也并不知道他在教子这方面到底有什么原则,两人并没有就此问题展开过多么深入的讨论。只不过蒋修和蒋娇娇的情况比较特殊,前者因是早产,所以幼时从娘胎里出来便有些先天不足,身体一直不太好,经过长年累月的调养和这一年多靠练功强身,才开始有了好转。
    而娇娇则是因为对蒋世泽来说意义有些不同。
    她出生那会儿,蒋世泽才刚承起蒋家重担没多久,那时的家业不仅不能和现在相比,反而还有一些艰难,且更有大半身家都投放在了与别人合作的海船货运上,那时候海船迟迟未归,又有消息说船已经在海上遭了风暴,蒋世泽那阵子简直整夜整夜睡不好。
    便是于这样的情况下,蒋娇娇在一个清晨出生了,那天正好也是观音娘娘的诞辰,二月十九。而随着蒋娇娇的出生,蒋世泽的生意也迎来了转机,那艘海船不仅回来了,还就此给蒋家今日的家业奠定了良好的开局,此后蒋世泽的买卖一帆风顺。
    所以对于这个女儿,他向来也是差不多当作儿子一样喜欢的。
    故而此时蒋世泽说要打她,不止金大娘子和蒋黎等人,就连蒋娇娇自己也是完全没有想到。
    但她只是愣了愣,然后便老老实实就地跪在了茵褥上。
    藤条很快被送了过来,蒋世泽拿起后屏退了下人,示意女儿伸手摊开掌心,蒋娇娇没什么反抗,只有些按捺不住忐忑地犹豫了下,然后便照做了。
    “你一闹性子便不管不顾,旁的也就罢了,怎地敢动不动去伤你大哥哥的脸?”蒋世泽怒责道,“他将来前程若因此有什么损伤,你拿什么来赔?我看你当真是该知道知道些轻重!”
    话音落下,已是一鞭狠狠打了下去。
    蒋娇娇痛嘶一声,本能地缩起手飞快搓了搓,眼圈霎时有点红了。
    “伸出来!”蒋世泽喝道。
    她紧紧闭着嘴,咬牙把手伸了出去。
    蒋世泽又狠狠打了一鞭。
    金大娘子和蒋黎看着蒋娇娇的样子都禁不住有些心疼,但两人也都觉得蒋娇娇的脾气的确该收敛收敛,况此时蒋世泽正在气头上,此时去拦着恐怕反要被埋怨溺爱,所以只好都暂忍着。
    然而当蒋世泽第三鞭正将要打下去时,却忽然被站在旁边的长子拽住了袖角。
    “爹,”蒋修望着他,眉间微蹙,说道,“我不疼,您别打了。”
    “马师傅说我练功夫也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的,您总不能也去打我师傅。”蒋修道,“而且娇娇力气这么小,又不能当真伤着我。”
    蒋世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儿子的话给堵住,憋了半晌,没好气地说了句,“难道谁练功会像你这样没事往脸上招呼么?”
    “那可说不准,”蒋修还正经八百地同他讨论了起来,“我听人家说的书里,那些大英雄就在战场上受过很多伤。”
    蒋世泽一口气又被他给堵住:“你老子又没让你去当英雄!”
    金大娘子见状,即上前轻拉住了丈夫,温声劝道:“好了,我看娇娇也知道错了。他们兄妹两个友爱,官人应当欣慰才是,便由得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蒋世泽侧眸看了眼妻子,缓了缓气,没再说什么。
    蒋黎也趁机一把揽了侄女,一手拉了侄儿,笑着道:“那我带他们两个去收拾一下,不然晚上娘见了又要担心。”
    蒋世泽没有反对。
    蒋娇娇先前闹得身上出了汗,蒋黎和乳母担心她着凉,便索性给她擦了个澡,又重新换上衣服梳了个头,正在往她掌心上擦消肿膏药的时候,蒋修差了人过来说给蒋娇娇送芙蓉饼。
    蒋娇娇愣了下,然后从圆墩上跳下来就跑了出去,正见着在外面探头探脑刚准备“潇洒离开”的蒋修。
    “大哥哥!”她跑过去把他给抓住了。
    “别拽我衣服。”蒋修不耐烦地抽开了手。
    蒋娇娇掌心还痛着,见指尖抓不住他,索性就两臂齐上把蒋修的胳膊给环住了:“大哥哥,我错了,你还疼不疼呀?”目光直往他受伤那边脸颊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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