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糕坐在紫檀木椅上等了好一会,听见声音,转过头去。
隔着湿冷的雨帘,她觑见顾见穿廊而来,白色对襟褂子,黑色长裤,缓步而行,细碎的雨花打在他几络额发上,冷苛的眉眼处,唇是薄薄一条线,颜色很淡。
两人的视线穿雨对望。
她和记忆里似乎一样,又有些不一样。
顾见其实和这个所谓的未婚妻没有见过几面。
他礼貌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阮糕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能这么平静地和仇家后人对坐饮茶。
阮糕拿起茶杯浅酌了一口就放下了。
顾见漫不经心道:“不知你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他这个未婚妻一家都远在海外,也不知为何忽然不辞千里赶到这。
阮糕眉眼弯弯:“我来找你履行婚约啊。”
顾见捏着佛珠的手一顿,撩起眼皮看她。
他在看她的眼睛。
她的瞳孔特别黑,干干净净的。
片刻才说:“我记着你似乎对这门婚事有些意见。”
其实不止是有些意见,她当初推三阻四不愿成婚,但也不愿退婚,硬生生卡了好几年。
“那是我当初年纪小不懂事,现在明白过来,自然愿意了。”阮糕问,“难不成你不愿意了?”
顾见摇头。
自然没什么愿不愿意,于他而言,婚娶不过是微末小事,不值得费心,何况她是上任掌门给他定下的的婚事人选。
“那不就行了,我们明天就结婚吧。”
顾见终于有点被她怔住:“你当初可是一拖再拖,怎现在如此着急了。”
明天,这也太赶了些。
顾见还未说什么。
一道洪亮的声音穿了进来。
“我可还没同意。”
顾老太太杵着拐杖从外头进来:“喝了几年洋墨水,连礼节都不懂了,来也不知道先见过我,巴巴地跑来找我孙子......”
顾老太太的视线落在她穿着的黑色丝袜上,眉头彻底扭成了麻花,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板:“你看看你......你穿的什么?”
这个臭老太婆那么凶干什么,顾家人果然都很讨人厌。
阮糕全然忘记自己没准实际年纪比顾老太太还大。
顾见上前扶着顾老太太坐下。
顾老太太越看她越来气,当初这人话里话外看不上顾家干的行当,却又不肯退婚,借口说要念书出国了,在那里拖拖拉拉,缠缠连连,拖着顾见的婚事。
偏偏顾家欠过他们家人情,不好主动退婚。
不然,现在她曾孙都不知道多大了。
当初拖着婚事,忽然找上门要结婚。
怎么看怎么奇怪。
阮糕抱胸质问:“那你想怎么样?”
“想和我孙子结婚,可以。”顾老太太思索片刻,“要做顾家的媳妇,顾家的掌门夫人可不是个简单的事。”
“只要你能证明你能做得到,我就立刻让你们结婚。”
阮糕想了想:“那你要我怎么证明?”
顾老太太终于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得逞的笑来。
顾老太太的房间不大,依旧维持着上世纪的装饰,陈旧感和岁月感扑面而来,家具都是沉木打造,灰色的地砖没有铺瓷砖,朴素的没有纹饰的素纱帐掩着拔步床,顾老太太刚醒转,换好衣服,佣人帮她梳头发。
这么多年,顾老太太还是维持着老派的生活方式,她盯着镜子忽然记起:“她人呢?”
“您是说林小姐吗?”
“她怎么还没过来,不知道要先见过我吗?”顾老太太问,“昨日不是让你和她说了规矩吗?”
“年轻人许是贪睡,我们家孩子也这样。”
“现在的年轻人!”顾老太太没好气,“不用梳了,你快去找她,让她赶紧来见我。”
被敲门声吵醒的时候,阮糕看了眼时间,才六点不到。
正想睡个回笼觉,当没听见。
“林小姐,老太太说了,您要是想睡,可以回您家去睡。”
阮糕侧过身子。
行。
为了天地钰,她忍了。
赶到顾老太太房间的时候,顾老太太十分挑剔地上下看她:“把这种奇奇怪怪的衣服换了,还有这种黑不溜秋的袜子以后不要穿,像什么样子。”
阮糕:“你连我穿什么衣服都要管?”
“顾家的掌门夫人穿衣打扮,一举一动代表我们顾家的脸面。”顾老太太说,“当然,如果你不是我未来孙媳,我自然不管你,你回到你自己家想穿什么穿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
“如果要呆在顾家,就得听我的。”
阮糕偷偷翻了个白眼:“我衣服都是这样的,都像你口中这样奇奇怪怪。”
阮糕适应了现代生活,乍然又过起这种上世纪的生活,并不自在。
但显然这里的人都一切紧着这个顾老太太的意思来。
顾老太太吩咐佣人:“你去请隔壁街的那个开旗袍店的裁缝师傅过来。”
又对阮糕说:“磨蹭什么,一点眼色都没有,还不快点过来给我梳头。”
佣人给阮糕递了把木梳,颇有些同情,老太太脾性不是很好,之前老太太儿媳妇刚进顾家之前可被磋磨得够呛,进门之后就更别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