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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弗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这是她在与李钺交换身体后,第二次见到谢文钊了。上一次见他是在宫宴上,因为顾及到陛下也在宾客当中,她给众人都免了礼,而现在,谢文钊跪在自己的面前。
    孟弗说不清自己心中的感受,她不觉得让谢文钊跪在自己面前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什么报仇的喜悦,就……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她想要让他们起来,对面的李钺给她打了一个手势,孟弗把到了嘴边的话收了回去,她不清楚李钺想要做什么,但现在无论这位陛下想要做什么,她都得坐在这里给他撑腰。
    李钺右手落在桌上,中指的关节轻轻敲了两下,然后开口道:“董丰?我听说你辞官的时候,说的是自己难堪大任,要回去好好学习学习,历练历练的,你就是这么学习这么历练的?”
    他的声音比起平日里要更加低沉,有很大不同。
    董丰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钺没管他继续道:“我可真是见识到了,原来你口中的历练就是带着这么一群好兄弟整日招摇过市,真是不错啊,下回再有这样的好事,不如带着我一起?”
    听着李钺这番话,董丰只恨不得赶紧找一条地缝钻进去,他身后的那些个兄弟一个个把头埋下去。
    董丰心里非常纳闷,这姑娘到底是谁啊?为什么陛下还没开口她敢先说话?更重要的是,她怎么能跟陛下一样阴阳怪气的?
    可眼下还是要先过了陛下这一关,既然陛下到现在都没有开口,那他肯定是认同这位姑娘说的,董丰在北疆跟着李钺那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能明白李钺的心思,他老老实实认罪:“微臣有罪。”
    谢文钊觉得好笑,刚才在楼下大堂的时候,董丰还一副老子最牛的姿态,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他就成了这副样子。
    然而下一刻谢文钊就笑不出来了,他听到那个姑娘叫他:“宣平侯?”
    谢文钊其实是有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的,但是一时确定不了,他没听说过皇上近来与哪家的姑娘亲近,但不管是谁,都不是他能轻易得罪的,谢文钊应道:“是。”
    李钺好奇问道:“你身边的是哪家的姑娘?”
    他家里都三房姨娘了,还在外面勾搭,着实不要脸。
    谢文钊下意识侧头看了孟瑜一眼,李钺道:“我记得你成亲了吧,这是你夫人?”
    谢文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身边的女子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即使被这位陛下知道了,也不过是给自己的身上在添一桩风流韵事,可是她是孟瑜,不是旁人,是他这些年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这事如果传扬出去,恐怕对她的名节有损,谢文钊怎么舍得她受一点委屈。
    他正想思索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回答,身边的孟瑜已然伸手主动将自己头顶的帷帽摘了下来,对着前方的孟弗盈盈一叩首,轻声道:“民女孟瑜拜见陛下。”
    孟弗嗯了一声,李钺重复她的名字:“孟瑜?”
    竟然也是姓孟的。
    孟瑜补充说:“家父是孟雁行,陛下。”
    “孟雁行。”李钺立刻转头看向孟弗,他没记错的话,孟弗的爹也叫这个名字吧,谢文钊带在身边的姑娘竟然是孟弗的姐妹,这未免太巧了吧。
    孟弗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按理说这位陛下的身体好得很,孟弗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觉得头疼的,偏偏有些时候这位陛下总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真有意思啊,”李钺笑了一声,对谢文钊道,“宣平侯,我记得你娶了孟家的女儿,就是这位孟瑜孟姑娘吗?”
    谢文钊被李钺问的面红耳赤,不知该怎么回答。
    孟瑜解释道:“宣平侯想要为家姐买一把琴作为礼物,民女只是出来帮宣平侯参谋一下,此事家姐是清楚的。”
    家姐清楚?清楚个屁啊!
    这小姑娘可一点都不实诚,李钺都想当场把自己的帷帽揭开,给他们个惊喜。
    好在李钺还是有些理智的。
    “这样啊,”他啧了一声,感慨说,“看来是我想多了,最近话本看多了,看到一个成了亲的男人单独带着个姑娘出来,总会觉得有点什么,是我思想不够纯洁,是我不对。”
    孟瑜觉得这姑娘说话实在难听,从而也能看出来,陛下的脾气若是真的不好,怎么可能把这样的一个女人留在身边?
    李钺还想感叹一番,孟弗觉得再让这位陛下自由发挥下去,说不定他真能把自己头顶的帷帽给摘了,便出声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董丰一听这话如同听了赦令一般,他以为今日被陛下抓了个正着,不死也得脱层皮了,没想到陛下这么容易就放过他们,谢天谢地,还不快跑。
    李钺当然是不想这么放过他们的,不过因为孟弗开了口,他到底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出了云兮楼,孟瑜对谢文钊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当今圣上。”
    谢文钊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回她说:“是啊。”
    孟瑜转头向他问道:“圣上怎么会云兮楼?和圣上在一起的那姑娘是什么人?”
    “不知道。”
    谢文钊的态度有些敷衍,孟瑜却好似没有察觉,继续说:“我常听人说,陛下的脾气不大好,今日看来,传言好像并不可信。”
    “陛下的事不是我等可以随意议论的。”谢文钊道。
    孟瑜便不再说了,她总觉得今日在云兮楼中,皇上看她的眼神较看别人的有所不同。
    她的年纪不小了,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纪,早些年她为了能嫁给那位光风霁月的先太子殿下没少忙活,最后结果却不太理想,后来年纪大了,孟家也不比从前,她曾经看不上的人家现在看不上她了,孟瑜也忍受不了嫁给那些小门小户,所以她的婚事就一直拖到现在,今日在云兮楼倒是让她看到了一丝新的希望。
    第26章
    众人都退下后,孟弗叫来小二将刚才李钺点的几道菜又重新点了一份,打包好,让李钺带了回去。
    临到傍晚时孟弗才与李钺分开,她一个人回了皇宫。
    一直藏在暗处的暗卫们觉得这一天实在是太刺激了,尤其后来在云兮楼里的那一幕,如果不是他们肚子里没什么墨水,他们都想为这一幕出一本书,这是巧她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谢文钊跟自己的小姨子到外面闲逛,帝都里那么多可以吃饭的地方他不去,非要来到陛下的眼皮底下,也是倒霉催的,他能站着走出那间雅间都挺出乎暗卫们的预料。
    谢文钊那个傻子,恐怕还不知道跟在陛下身边的那位姑娘是谁。
    真想看看以后谢文钊得知自己的夫人与陛下牵扯在一起会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
    孟弗回了宫,在紫宸殿中处理剩下的奏折,因下午的时候在云兮楼中与李钺讨论了一些,现在孟弗处理起这些奏折更加轻松了些。
    只是不知道明日早朝大臣们会不会提出新的棘手的问题。
    外面的天色越来越暗,孟弗有些困顿,都说当皇帝是世上最快活的事,可只有自己做到这个位置的时候才能体会,当皇帝固然可以快活,但是想要当好一个皇帝,就很难快活了。
    她打了哈欠,起身向外走去,案上还有一堆的奏折没有阅完,她想去御花园里走一走,让自己再清醒写。
    晚风携着花香徐徐出来,孟弗在河畔走了一会儿,稍微精神了些就转过身打算回紫宸殿去处理剩下的奏折,她刚走出没两步,看到远处有一群太医抱着箱子往后宫走去。
    李钺没有妃嫔和子嗣,能请得动这么多的太医极有可能是太后和九皇子二人中的一个出了事,不管是哪个,孟弗见到了都不可能忽视过去。
    孟弗走过去,叫住一位老太医问道:“这是怎么了?谁生病了?”
    “回皇上,是九王爷。”太医答道。
    “九王爷怎么了?”孟弗问,她昨日还见过那位小王爷,看起来挺健康的。
    太医道:“微臣也不知道,是慈宁宫派人叫微臣去瞧瞧的。”
    “那我去看看吧,”孟弗对身侧的高喜道,“摆驾慈宁宫。”
    明月高悬,银白的月华洒落在脚下的卵石路上,像是落了一层薄薄的霜雪,御辇随太医一起来到慈宁宫的外面。
    九王爷被接到了太后这边,他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太后守在旁边,微微蹙着眉头,一脸担忧。
    这个孩子从出生的那日起就没少让她操心,为了他,太后当年在宫里没少吃苦头,后来李钺登基,她和九王爷的情况才好了许多。
    听到宫人报太医来了,太后忙道:“快让太医进来给小九看看。”
    宫人小声道:“皇上也来了。”
    太后有些吃惊,问:“皇上怎么也来了?他今日不是出宫去了?”
    问完太后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宫人赶紧将皇上请进来,她今日为九王爷的病忙得太厉害,竟也没注意皇上回没回来。
    孟弗与太医从外面进来,太医们赶紧上前为小王爷诊脉,孟弗站在一边,看了看躺在床上昏睡的小王爷,又看了看一脸焦急的太后,她叫来在太后身边服侍的陈姑姑,问了她两句,便让她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太医收回手,孟弗问道:“怎么样了?”
    太医转过身,拱手道:“回皇上、太后,殿下应该是着了凉,感染了风寒。”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松了一口气,九王爷出生不久时就发过一次高烧,烧了两天两夜,太后觉得他一直不会说话就是与那次发烧有关。
    “那他什么时候能好?”太后问道。
    “快的话,两三日便能大好,慢些的话,可能要半个月。”
    太后点了点头,孟弗忽然开口问道:“九王爷怎么会着凉?”
    “这个……”太医道,“微臣不知。”
    他也不是在九王爷身边伺候的,哪里知道九王爷是因何生病。
    太后看了孟弗一眼,抿了抿唇,似乎是有话想要问她,然不知为什么,她收回目光后却什么也没说。
    太后得知九王爷发了烧就赶紧让宫人们把九王爷给挪到了她这边来,在给他换衣服的时候猛地发现他的胳膊上又多了许多的淤青,问他他也不说话。
    太后想起之前有人在自己的耳边说,小九每次见了皇上,身上都要多出许多伤来,巧的是昨日皇上恰巧来过慈宁宫,还和小九单独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她昨晚还以为他们兄弟二人以后可以和和睦睦,今日看着小九身上的伤,太后又不禁怀疑起来,李钺真的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这个弟弟吗?
    关于小九身世的流言蜚语从先皇在世时就没有断过,虽然后来小九与先皇滴血认亲确认他是先皇的亲子,可没过几年先皇驾崩,就有人说滴血认亲根本不准。
    太后又想起宫宴那天晚上,皇上带着小九来到慈宁宫时与自己说的话。
    那时他问她:“母后也是这样想的?”
    若不是皇上,这偌大的皇宫当中谁敢对小九下手?
    孟弗看出太后还有话想要问太医,或许是顾忌自己在场不好开口,孟弗道:“儿臣想起紫宸殿里还有些奏折没有处理,既然小九没事,那儿臣就先告退了。”
    太后抬头看向孟弗,她忽然意识到从皇上登基后,她就再也没有好好看他了,太后蓦地想起很多年前,他还没有自己高的时候,整日拿着一把小木刀在皇宫里跟着侍卫们一起巡逻,要是被哪个兄弟欺负了……
    不对,太后忍不住抿着唇笑了一下,他什么时候被人欺负过了?
    其实她该相信皇上的,该相信这个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该相信他不屑做那些事。
    自己从前怎么会怀疑他呢?
    虽然仍不知道真相,但太后看向孟弗的目光里已经带着几分内疚,她在宫里熬了这么多年,不是蠢人,知道皇上说这话是看出自己的为难,太后又觉得有些好笑,这个孩子向来是直来直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今日不知怎么的倒是多长了心眼,不过没必要了,这件事或许还是直接同他说明白比较好。
    太后道:“皇上,再坐一会儿吧。”
    孟弗:“既然母后留我,那我便再多坐一会儿。”
    随后,太后转头对太医说,“你再看看小九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太医愣了一下,这九王爷身上怎么还有其他的伤?
    太后拉起九王爷细细的小胳膊,把袖子挽起,一片青紫的淤青展露在太医的面前。
    这样的淤青小王爷身上的其他地方还有很多,深的浅的,轻的重的,小王爷不会说话,不会喊疼,然而正因如此,太后这个做母亲的更加心疼。
    孟弗也皱起眉头,有些心疼,小王爷胳膊上的淤青看起来比她昨日见到的更严重一些。
    “这是撞到哪里了吗?还是摔的?”太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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