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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的威压像是一片雷云停在他们的头顶,百官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此时李钺脸上的笑意早已淡去,他冷声道:“朕是在通知你们,不是在与你们商量的。”
    “今日朕高兴,不想与诸位爱卿争吵不休,朕就是要封孟弗为后,钦天监现在就去给朕算好日子,礼部早日准备大婚吧,退朝。”
    李钺说完带着高喜直接出了宣政殿,封后的诏书他早就写好,等会儿就亲自给阿弗送过去。
    皇帝都走了,宣政殿里的百官们却还傻站在原地,钱东舟环顾左右,偷偷挪到刘长兰的身边,小声问刘长兰:“刘大人您是怎么想的?”
    “我还能怎么想?你觉得你能说动皇上,让皇上打消这个念头?”刘长兰摇了摇头,虽然说陛下娶个嫁过人的姑娘做皇后这事有些离谱,但一没有触动到他们这些官员自身的利益,二没有动摇国家的根本,那就没必要坚决跟陛下对着干,而且陛下做的离谱的事多了去了,不差这一桩。
    想通这一点,刘长兰伸手拍了拍钱东舟的肩膀,安慰他道:“想开点吧,这陛下立后总比不立后强,而且这陛下在下封后的圣旨前还跟我们说了一声,可以了吧。”
    钱东舟有些无语地看着刘长兰,刘大人有没有发现他现在对陛下的要求是越来越低了,这陛下通知他们就代表陛下心里有他们了是吗?
    此事看来是无法扭转了,钱东舟叹了口气,感叹说:“这天底下有那么多年轻貌美才艺双绝的女子,陛下他怎么就看上一个嫁过人的姑娘?”
    魏钧安从后面走上来,他刚才在脑子里把各朝各代关于女子的书都过了一遍,其中还有前朝史书上的一段君夺臣妻的秘闻,他感觉现在自己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他有些释然地对钱东舟道:“行了吧,这幸好孟姑娘已经与宣平侯和离了,若是陛下在他们没和离的时候动了这个念头,我们才该找个地方哭去。”
    后面跟上来的中书省官员听到魏钧安这话,连忙出声阻止道:“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在场都是人精,知道此事不可随意发散下去,魏钧安转移话题说:“这事宣平侯怕是还不知道吧?”
    “应该……不知道吧。”钱东舟想想这几日谢文钊在户部的表现,只觉得他比往常更努力了。
    这事陛下瞒得实在太紧了,钱东舟甚至怀疑太后可能都得是今日才知道的。
    魏钧安感慨说:“想想孟雁行,再想想宣平侯,这心里是不是爽利多了?”
    钱东舟眨眨眼睛,啊了一声,他摸着自己的胸口说:“这么说的话,我真心里头好像是爽利了一些。”
    快乐都是对比出来的,现在有比自己更惨的人的笑话可以看,陛下的这点叛逆又算得上什么?
    谢文钊与人家姑娘和离后就马不停蹄地娶了人家的妹妹,结果现在人姑娘要变皇后了,他以后见了人家得行跪拜大礼,孟雁行就更惨了,莫名其妙地将自己的大女儿给迁出了族谱,他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总不可能厚着脸皮再把人给迁回来吧。
    百官们想到这二位日后的痛苦,心里对陛下封后的抵触竟消减了些。
    谢文钊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百官们要看笑话的对象,他今日忙完户部的差事早早回了侯府,路过凌香馆的时候见这里大门紧闭,便多嘴问了句:“孟瑜呢?”
    守门的小丫鬟道:“奴婢听见夫人说,她要去看望看望她的姐姐。”
    侯府里下人们也都知道孟瑜和孟弗的关系,作为亲妹妹嫁给了姐姐曾经的夫君,这还好意思去看人家,新夫人的脸皮实在颇厚。
    谢文钊不知道孟瑜是抱着什么心思去见孟弗,但皇上说不定也会在那里,她要是惹怒了皇上,侯府说不定要跟着她一起完蛋。
    谢文钊来不及想其他的,他从后院挑了匹马,驾着马匆匆地向孟弗现今的宅子赶去。
    孟瑜此时已经到了孟弗的宅子外面,上个月她被接回侯府后,原本打算端出自己正妻的架势,给那三个姨娘点颜色瞧瞧,她把她们叫到凌香馆想要先立个规矩,这三人中她最看不上的就是先怀了孩子的孙玉怜,她先让她们三个在外面跪了半个时辰,然后才施施然出来,准备给她们讲讲自己的规矩,结果她刚一走到孙玉怜的身边,孙玉怜身子一歪直接倒下,侯府立即陷入一片人仰马翻当中。
    老夫人对孙玉怜肚子里的孙子宝贝得不得了,听说孟瑜差点害了她的孙子,直接罚了孟瑜半个月的禁足,这半个月里孟瑜被关在凌香馆里,只有两个从小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可以使唤,她想要她们回孟家帮忙报信,结果还没出正门就被拦了下来,老夫人又派人送了几卷佛经过来,告诉孟瑜什么时候把佛经抄完了,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孟瑜何曾受过这种委屈,她把屋子里摆设都给砸烂了,也没有人来给她开门,她意识到自己想要出去就必须得按老夫人说的做,她抱着丫鬟哭了两天,把哭得眼睛都肿了,可除了两个丫鬟,再没有其他人在意她,几个姨娘整日在外面嬉闹,还嚷嚷着从前的夫人有多好,孟瑜听得心中更加难受,那股火气烧得她五脏六腑疼,眼泪啪嗒啪嗒又落下来。
    她在丫鬟们的劝说下终于把佛经抄完,禁足刚一被解,她就奔着孟弗的宅子去了,现在应该只有看到孟弗才会让她好受一点。
    不是都说孟弗好吗?她倒要看看那么好的孟弗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
    今日李钺一下了早朝就揣着诏书来找孟弗,结果刚来就看到青萍站在院子里抱怨烟囱不冒烟了,饭都没法做,陛下二话没说换了身衣服,爬到房顶修烟囱。
    青萍在下面看的时候简直是佩服得不行,这位陛下未免太没架子。
    孟弗写完书出来的时候陛下刚从屋顶跳下来,他身上脸上都是灰,孟弗看到吓了一跳,赶紧让青萍去打了一盆水来,语气中带着微微的嗔怪,说:“找人来做不就好了。”
    李钺伸手在孟弗的鼻尖轻轻点了一下,白皙的皮肤立刻留下一块黑色的印子,他回道:“我也能做,不费事的。”
    “是不费事,但您看看您现在的样子,”孟弗叹道,“这要是让百官看到您这副样子,怕是又得气得撞柱子了。”
    陛下甜言蜜语张口就来:“只给你看。”
    孟弗抿唇轻笑了一声,将帕子沾湿,道:“我给您擦擦吧。”
    她刚抬起手,孟瑜直接推门从外面走进来,她一抬眼就看到孟弗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前面,手里拿着帕子,似要为那男人擦脸。
    那男人脏兮兮的,孟瑜只觉得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孟弗到底怎么想的看上这样一个男人?
    孟瑜第一次为自己这个姐姐感到可惜了,她这些天里心中累积的郁气也随之消散许多。
    孟弗收回手,脸上的笑意褪去,淡淡问道:“你怎么又来了?”
    孟瑜弯起嘴角,笑得像个孩子,她走过来问道:“姐姐,这是姐夫吗?”
    孟弗没有作声,孟瑜也不见怪,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感受到孟弗这一刻的尴尬,她继续问道:“姐姐,不知姐夫是做什么的?”
    孟弗有时候觉得孟瑜实在是有些疯魔,或许也该找个大夫给她看一看脑子,她没理孟瑜,继续为陛下擦脸。
    孟瑜不在意,转过头就看到墙下的秋千,她走过去打量一番,又问道:“这秋千是姐夫做的吗?”
    孟弗不理她,她就自言自语道,“姐夫这木工做得不错,正好侯府也缺个木匠,姐夫不如到候府上工吧?我可以多给姐夫些银钱。”
    她话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串马蹄声,孟瑜转头去看,便见谢文钊站在门口,她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开口问道:“谢文钊你怎么来了?”
    谢文钊已经得知当年的真相了,她不希望谢文钊再与孟弗有任何的牵扯!
    然谢文钊根本没有理会她,他快步走到李钺面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道:“微臣谢文钊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孟瑜要质问谢文钊的话全僵在了嘴边,她呆在原地,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
    她受着委屈为自己选的身份高贵的夫君,此时正跪在那个脏兮兮的男人面前,诚惶诚恐地称他为皇上。
    皇上……
    恍若是晴空一个霹雳,将她劈死在这里。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第71章
    孟瑜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今日的天气明明不错,春光融融,春风和暖,但这一刻她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冷透了。
    她心中的那点优越感消散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惶恐与悔恨,与此同时,谢文钊在不远处叫她:“孟瑜,还不跪下!”
    跪下?
    眼前之人是当今圣上,她当然得跪下,可是看到孟弗好好地站在那里,孟瑜的心里生出万般的不情愿来。
    她一颗心仿佛掉进酸水里面,纵使再不情愿,也得老老实实弯下双膝。
    李钺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站在原地低着头先任由孟弗将自己脸上的灰土都擦干净,孟弗的鼻尖上还顶着一抹他刚刚点上去的灰印,陛下下意识伸手想要帮她擦干净,结果却被孟弗瞪了一眼。
    陛下面露疑惑,阿弗怎么还嫌弃自己呢?
    随后陛下就看到自己满是灰土的手掌,悻悻收回手,等着孟弗将他的双手都擦干净了,才抬手轻轻刮了刮孟弗的鼻尖,将那抹灰印擦干净。
    期间谢文钊一直跪在地上,垂头看着地面上的影子,他不知道孟瑜刚才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陛下一直不发话,谢文钊的心就一直高高悬着,不管怎么样,现在孟瑜是他的夫人,她的一言一行与宣平候府都断不开关系。
    许久过去,谢文钊开口说:“陛下,贱内不知您的身份,若是有冒犯之处,还望陛下宽恕一二。”
    “冒犯之处?”李钺冷笑一声,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他拉着孟弗的手,问道:“阿弗,刚才她怎么说的?”
    孟弗垂眸看了陛下一眼,陛下对她眨了眨眼,孟弗便与陛下一唱一和道:“她夸您木活做得不错。”
    听到这句话,谢文钊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不等他把这口气松完,就听到孟弗继续道:“她说想让您去侯府上做工,到时多给您些银钱。”
    听到这话时谢文钊都替孟瑜脸红得慌,多给陛下些银钱?她把侯府全卖了,也不够给陛下的!
    孟瑜一张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只恨不得从地上扒出一条缝来钻进去,也好过跪在这里忍受孟弗的嘲笑。
    李钺讥嘲道:“不知这位夫人能给朕多少银钱啊?”
    孟瑜答不上来,她刚才说这话只图一时爽快,雇个下人能花多少银子?她哪里能想到这人是当今的皇上?她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谢文钊知道孟瑜的性子担不了事,只能开口道:“贱内前些日子生了病,脑子有些糊涂,陛下若是要责罚,请责罚微臣吧。”
    李钺转头看了孟弗一眼,孟弗摆摆手,她无意与孟瑜有更多的牵扯,而且孟瑜现在是宣平侯夫人,陛下才说了封后的事,就对宣平侯府有所打压,世人难免要多想,陛下是不在意这些名声的,她却是很在意,她希望日后史书上关于陛下的都是很好的评价,没有任何胡乱的揣测。
    李钺收到孟弗的意思,垂眸冷声道:“既然脑子不好,就带回去好好医治吧。”
    孟瑜张嘴想要反驳,谢文钊及时出声:“微臣谨记。”
    “退下吧。”
    李钺这一发话,谢文钊赶紧带着孟瑜离开,孟瑜几乎是被谢文钊生生给拽出去的,等到了街上她还是一副梦游的模样,低着头不看路,嘴里一直在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孟瑜,我不管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日后见了孟弗,你最好老实些,今日你我能活着从里面出来,是陛下仁慈,”谢文钊顿了一顿,他轻轻叹了口气,“孟弗她应该也不想认你这个妹妹,你还是尽量避着她些吧。”
    孟瑜仿佛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根本听不到谢文钊与自己说了什么,她摇头道:“不可能,都是假的,都是假的!这一定是在做梦!”
    她自幼在孟家就是被千娇百宠着的,有什么好东西都要先紧着她,那时孟雁行在朝上风光无两,来巴结讨好他的官员每次见到她也要说上一番恭维的话。
    可从孟弗被接回孟府后,她就总避不了被人拿着与她这位姐姐一起比较,他们说她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而说起自己时便是敷衍地笑笑,孟瑜不是没想过变成孟弗那副样子,只是她又忍受不了孟雁行的严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孟夫人护着孟雁行也不会苛责她,故而学到最后也是半瓶水晃荡。
    最让孟瑜接受不了的就是孟雁行准备让孟弗做太子妃,同样都是孟家的女儿,为什么她的父亲从来没有想过自己?那时候孟瑜动过最恶毒的念头是如果没有孟弗就好了,如果没有孟弗,这些原本都该是她的。
    她不想以后每次见到孟弗都要向她跪地行礼,可兜兜转转最后竟还是落到这般田地。
    孟瑜好像还没从这场可怕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说:“她一个嫁过人的妇人,皇上怎么会娶她?皇上早晚会不要她的!”
    谢文钊眉头紧蹙,见孟瑜越说越不像话,出声喝道:“不管陛下会不会娶她,现在她是皇上心上人,但凡你有点脑子就应该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你自己想要找死没关系,别拖累了侯府!”
    她如果不是自己的夫人,谢文钊真想把她扔在这里一走了之,自己从前到底喜欢孟瑜什么呢?
    去年孟弗在侯府胡闹的时候,他一直觉得是上天给他的惩罚,如今看来,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好不容易拖着孟瑜回到侯府,谢文钊一抬眼,就看到他的上司户部尚书钱东舟正从轿子里出来。
    钱东舟起身抬头见到谢文钊,与他打招呼道:“我正要找你呢!”
    这位大人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着钱东舟脸上的灿烂笑容,谢文钊心中不知为何却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拱了拱手,问道:“是户部有什么事吗?”
    “不是不是,”钱东舟摇摇手,对谢文钊说,“是皇上想要立后了。”
    他是专门过来看笑话的。
    “是好事啊。”谢文钊干笑着说,他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
    钱东舟还故弄玄虚地问他:“你知道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谢文钊答。
    钱东舟敛去脸上的笑容,对谢文钊道:“是孟弗。”
    他这话刚说完,眼前的宣平侯没反应,他身边那位上个月娶回家的新夫人却突然捂着耳朵尖叫一声,发了疯一样向侯府里跑去。
    钱东舟吓得一哆嗦,这是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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