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两种情感互相交织之中,陈幼雪一步一步走到正房门前。
冬季,院中只有枯树,树叶都落光了,有的树枝上还有积雪残留,看起来有点衰败。
但是陈幼雪一直走到正房门外,地面上都没有积雪,可见这里是有人清扫的。
陈幼雪稳了稳心神,又想了想如果见到苏小少爷,该怎么说。终于抬手,要敲响正房的门。
手抬到一半,门豁然被打开,陈幼雪一只手尚未放下。就迎面被扔了一身细碎的纸片似的东西。
陈幼雪只看到房间内并不是纯老式装修,她是看到一张很现代的沙发,沙发中似乎坐了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和灰色长裤的青年,看上去和陈幼雪年纪差不多大,陈幼雪对他印象只有:白。
这人实在太白了,令人过目不忘,是常年不出门的人,才有的病态的白。
陈幼雪只扫了一眼,门就被关上。
到了这时,陈幼雪反而淡定了起来,她一点一点地把身上被扔的东西挑拣出来,是很小的拼图碎片。
拼图碎片形状很小,乍扔到陈幼雪身上时,陈幼雪觉得数量巨多,可等到把衣服上,落在地上的碎片收集起来后,发现碎片只有一小捧。
陈幼雪小心翼翼地捧好,打算再敲门,她来这就是为了见苏小少爷的,不能因为被扔了东西,就退缩。
可还没等陈幼雪伸手,从抄手游廊绕过来一位阿姨,看上午四五十岁年纪,很是和善。
她先问陈幼雪是不是于家的三小姐,陈幼雪忙摇头说不是,说她是来拜见苏小少爷的。
阿姨一听这话,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好意思,我们小少爷安排了今天下午相亲,无关人等一概不见!你走吧!”
陈幼雪一听,想相亲事关重大,她便晚来一天也无妨,就问阿姨明天这时候来拜见,可不可以。
还问苏小少爷平时有没有什么喜好,那位阿姨连看都没看陈幼雪一眼,推门进入了正房。
陈幼雪热脸碰了冷屁股,不过也清楚了阿姨在这家的地位——她可以不用敲门就进主人的房间。
陈幼雪转身离开,心里复又轻松,虽然没见到苏小少爷,但是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
走出宅院的朱漆大门,陈幼雪仿佛才恢复了思考能力,她看天色好像已经很晚的样子,可是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时间才只有三点多。
陈幼雪抬头看天空,好像被厚重的阴云压着。
她今早还说今天不能下雪,没想到下午就阴了起来。
陈幼雪好像心里有什么感应似的,很快步地穿过胡同,走到胡同口。
果然,胡同口停车的地方,杂七杂八地停了好多车,陈幼雪一眼就看到荣白城那辆黑色宾利。
这回陈幼雪没有直接看后车门,而是打开了副驾。
坐上去,关门,果然坐在驾驶位的,是戴着金丝眼镜的荣白城。
荣白城发动汽车的同时,天空也飘起雪花来,最开始是小雪,很快,棉絮般的大雪,和风一起刮下来。
雪大,能见度底,荣白城把车开得很慢。
陈幼雪想到,许多年前,在白城的清荣街,少年荣白城也曾抱着自己,穿越厚厚的风雪,去医院看病。
那是一年的大年初一,打不到车,少年荣白城也还没有自己的车,荣白城抱着她,走遍了白城的每家医院。
小小的陈幼雪裹着荣白城的棉衣,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好多次她都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飞了出去,俯视着荣白城和自己。
荣白城抱着她,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奔跑。
陈幼雪回忆得很慢,荣白城车也开得很慢。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
到家的时候,雪已经下得很厚,这是今年槟城最大的一场雪。
陈幼雪踩着厚厚的雪,刚下的雪还很蓬松,发出“吱吱”的声音。
陈幼雪捧起一捧雪,朝荣白城扔过去:“我们打雪仗吧。”
看荣白城没有反击,陈幼雪又团了一个雪球,跑过去,要扔进荣白城衣服里,打雪仗都是这么玩的。
陈幼雪的手抬到荣白城胸口,被一双大手握住了。
陈幼雪心扑通一下,手一抖,雪球滚落了。
那双手还是握着自己的手,没动。
第12章 耍赖
荣白城的手掌很温暖,陈幼雪的手因为攥雪的缘故,十分冰凉。
理智上,陈幼雪知道是荣白城因为雪太凉的缘故,想帮她捂手,可是情感上,她又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甚至想入非非。
陈幼雪把头低下,静默地享受着手被荣白城握着。
过了一会儿,陈幼雪的手变热了,荣白城才放开她的手。
荣白城抬手,拂去陈幼雪头上落上的雪花,而后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先回去吃完饭,吃过饭多穿点,我们出来玩。”
陈幼雪的手暖和了,可是荣白城也不再握着她的手,心里有点失落,问:“吃完饭还会下雪吗?”
荣白城抬头看了看天色,笃定道:“会。”
“你怎么知道?”陈幼雪十分怕错过这场雪,虽说张叔有储备雪,可是储备的雪,和天上正在飘落的雪花,到底不一样。
“和我进去吃饭,我再告诉你。”荣白城笑道。
陈幼雪点点头,荣白城的手顺势离开陈幼雪的头顶,荣白城在前面走着,陈幼雪跟在他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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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幼雪心不在焉地吃饭,吃一口,看向落地窗两眼,生怕雪停了。
忽然她想到了荣白城说知道雪不会停,忙问荣白城为什么雪会停。
可是荣白城却反问:“我说过吗?”
他表情真诚,如果不是几十分钟前他还说过这话,陈幼雪差点以为自己记忆出现问题。
“啊——你耍赖!”陈幼雪瞪大眼睛,盯着荣白城,她简直想不到,荣白城竟然会对自己耍赖!
陈幼雪看到,荣白城那修长的凤目在眼镜后眨了眨:“我真的说过吗?”
陈幼雪气呼呼地说:“没有说过,是我听错了!”
她想立即放下筷子不吃走人,来表达被荣白城捉弄的不爽。
可是又舍不得吃完饭后一起去打雪仗的约定,只好慢慢吃完饭,放下筷子,小声地问:“那你现在还记得,你说吃完饭要陪我出去玩雪吗?”
荣白城嘴角微翘,面上却十分认真地想了想,才说:“好像是有说过。”
陈幼雪立马从座位上弹起:“我吃好了,我们现在去玩吧。”
荣白城指了指自己的碗筷,表示自己还没吃完。
陈幼雪像只皮球一样泄了气,慢慢坐回座位,噘着嘴:“那你快点吃。”
其实她看到荣白城是故意拖延时间,这个老男人就是想逗她玩!荣白城吃饭一向极快,没有道理她都吃完了,荣白城还没吃完。
陈幼雪像是一个等待放学的小学生,人在餐厅,心已经飞出去与雪共舞了。
荣白城慢条斯理地吃过饭,非常优雅地用餐巾擦手,对陈幼雪说:“走吧。”
陈幼雪如同一只箭一样,一下子就冲出餐厅。
她冲出去了,发现荣白城没有跟上,只好又折回去,等荣白城走到门口,才和他一起走出餐厅。
张妈早已经准备好手套和帽子围巾,鞋也给陈幼雪换了厚厚的雪地靴,陈幼雪穿得好像一个大号粽子一样。
陈幼雪围着张妈给的围巾,走到玄关处,她看到自己下午出门去麒麟胡同时戴的红色围巾,正端端正正地挂着。
陈幼雪翘起脚,伸手把围巾拿下来。随后又踮起脚,套在荣白城的脖子上:“走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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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是一片白银的世界,雪还在飞絮一样地下个不停。
荣公馆门前巨大的喷泉因为冬天的缘故,早已经不再喷水。喷泉的水池成为天然盛雪容器。
陈幼雪带着厚厚的手套,走到水池旁边,捧起一捧雪,朝荣白城扔去。
荣白城很轻松地躲开了。
陈幼雪又抱了一捧雪,想团城雪球,可是因为戴了手套,雪接触不到热乎乎的手掌,影响了陈幼雪的发挥,半天才团成一个雪球。
陈幼雪本以为这段时间,足够荣白城反击自己了,可是直到陈幼雪把雪球团好,荣白城都站着没动。
陈幼雪对准荣白城,再次发动攻击,把雪球扔了过去。
荣白城又很轻松地躲过了。
“没意思!你也打我啊。”陈幼雪对荣白城喊。
荣白城说:“幼雪,抬头。”
“啊?”陈幼雪不解,不过还是依照本能,抬起头,看向天空。
整个天空都像一块厚厚的布,雪花纷纷落下,有一些落到陈幼雪睫毛上。
“天空中的云彩是相连的,云层很厚,所以这场雪会下很久。”荣白城慢慢说道。
“哦。”陈幼雪答应着点点头,这才反应过来,荣白城在回答之前吃饭时候耍赖的问题。
这个老男人根本没忘,他就是在耍赖!陈幼雪俯身抓起一把雪,扔了荣白城满身。
这回荣白城没有躲,他笑着任那些雪,落在自己高级定制的西装上,还有些落到了陈幼雪刚刚给他围的围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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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陈幼雪把苏家小少爷扔出来的碎片拿出来,果然是很小很小的拼图。
陈幼雪和荣白城打了一晚上雪仗,基本上是她单方面打荣白城,累得不行。
但她还是在台灯下,把拼图一点一点拼起,这个拼图极为难拼。
而且陈幼雪不知道它是不是完整的,更不知道能不能拼成功。
当晚荣白城来道晚安的时候,陈幼雪正在和这些拼图打交道,荣白城没有问任何关于麒麟胡同的事情,也没有问陈幼雪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