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继续向上延伸,衬衫最顶端的几颗扣子被解开了。酒精所导致的毛细血管扩张的现象依旧存在,于是这个人,从锁骨处到喉结处,都一片浅彤。再向上,两瓣嘴唇微微张着,看上很软,还泛着点光,引人采撷。而眼角是湿的,微微有一点无伤大雅的绯。最后,那一双眼睛像是会说话,目光中有水意,眼仁又润又清亮。
只是不知为何,令人不敢去看。
洛纬秋俯身下去,忽然吻上那双眼睛。
见他倾身,金澜下意识地闭上眼睛,他自己都没有发现,有颗眼泪在眨眼的瞬间滑落到鬓中。像有滴雨,落入黑色的波涛之中。
感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物质,它凭空而起,如何被定义?人们常说情深似海,可它分明看不到摸不着,如何被度量?
到底为什么,它能让人如此难过?
窗外有高大的树,树的枝桠上都积满了雪。其中有一截不堪重负,连断裂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没入雪地。
多一截被雪压断的树枝,这个世界不会在意。正如多一个伤心的人,从来也是悄无声息。
第63章 蜡照半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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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纬秋的嘴唇吻过金澜的睫毛,又在额头上轻轻擦过,轻得像一根羽毛悠悠掉在湖心。
然而再轻,那毕竟是一个吻。羽毛纤毫濡湿,水面微泛波澜。
此刻,他该为洛纬秋对他的身体有觊觎之心而痛苦,还是该快乐?
金澜能够清晰地听到,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正在颤抖地呼吸。
他甚至还在跟自己道歉:“学长,对不起,你好好休息,我出去……”
言毕,这人居然就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起身。身上一轻,热度被剥夺。洛纬秋今日没有喝酒,身上干爽好闻,他都还没有闻够。他发现,他们二人之间好像连着一条铁索,铁索的一端是扣入金澜心房的铁钩。当洛纬秋向后退去或者转身离开时,金澜就会感到那拉扯血肉似的疼痛。
人的语言系统受大脑控制,但总有那么一两次,有那么一两句话,就趁大脑疏忽之时,擅自出走:“你害怕了吗?”
比起身体上的情热,金澜最大的欲望其实是:我这么不安,我得拉你下水才行。
两个人一起不安,在不安中慰藉,在不安中相依。
洛纬秋被他叫住了,动作停滞,只沉默地看着他。
金澜那平整好看的眉一点点积聚,他将眼睛眯起,里面的光被挤成窄窄的一线,探照灯似的,在洛纬秋身上来回打量。洛纬秋被他刺探得不安,此时再迟钝也该嗅到危险气味,可金澜不让他走,他的手不知何时攥住了他的袖口——不是嚣张地一把拽住,只出动拇指和食指,洛纬秋随时可以一手撇开,然而指甲被按得发白,无情地将主人的忐忑昭彰于外。
“洛纬秋,”金澜对他笑了笑:“你是不是不行啊?”
他以为洛纬秋会生气,但其实并未见这个比他小五岁的男生动怒或发火。此刻他们的身份似乎就此倒置:他是幼稚的无理取闹的那个,而洛纬秋在默默包容他。
洛纬秋抬起手腕,将那悬在自己袖口上的两根手指摘下,却没有甩手走人,而是屈指在金澜那暴露在外的,略显嶙峋的锁骨处轻轻敲了敲。
“差点忘了学长是有经验的人了……我行不行,看学长教的如何了。”
接着说:
“学长,你自己脱吧,我看着。”
金澜被他拎着衣领从床上拽起来。
“脱吧。”
一拽一推,金澜猛地被甩到地板上,差点没站稳。他看着洛纬秋,这个人脸上其实没什么表情,仿佛真就如之前所说,是在做一个有关同性恋的课题,于是顺便对他这个同性恋的身体产生了一点儿好奇而已。
金澜收敛了目光。他无视了脑内大叫着让他快停下的声音,手伸向衬衫纽扣,一粒又一粒,自上而下解了个干净。胳膊一抖,衬衫从肩头滑落在地。然后手又放在腰部,裤子上的皮带被抽出,甩出的时候甚至带起了一点微风。
而洛纬秋眸色深沉,微风搅不起浪花。
外裤哗一下坠落,像帷幕干脆落地。此时金澜站在洛纬秋面前,只剩一条内裤。
而洛纬秋忽然有了一点意外的发现:金澜是男人啊。
他当然不是第一天知道这件事,只是一切都没有一个人赤裸着站在面前有冲击力。肩膀打开,跟真正的女孩子比起来,平而略宽。金澜在男人中不算多么高大,最多只是骨架窄了些,加上一张透白的脸,所以有一种清隽的漂亮。
但男人就是男人,他们有一样的生理构造。此时此刻,洛纬秋终于清晰地知晓了这件事。“像女孩一样”已经不能解释或矫饰他的性冲动,他的的确确对着一个男人硬了起来。
窗帘拉着,光线像高原的空气一样稀薄,两个人都莫名其妙地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而金澜的身体莹白如玉,在阴暗中依旧醒目。而洛纬秋的眼睛里像是含着一块晕不开的墨,浓浓的都是黑。
而金澜的手勾着内裤的边缘。“还脱吗?”
“继续。”
(略)
第64章 进退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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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
他宁愿金澜像之前那样和他吵架,也不要这样保持静默。他像个小孩似的,脸在金澜后背蹭来蹭去,胳膊摇晃着,手不安地轻摇金澜的肩头。
最后……金澜忍无可忍,一手拍向按在自己肩上的那只爪子。
他说:“……我服了,从今天起我叫你学长好不好?学长,拜托你让我睡吧。”
洛纬秋一下来了精神,他将脸搁在金澜的颈窝处,飞快地亲了一下他的耳垂。
“那你不生气了啊?”
“……不生气了,你不要抱我,太紧了,不舒服。”
虽然不准抱,但好在已经获得了当事人的原谅,洛纬秋心中还是比较满足的。他轻轻抽回手,自己缩到床的另一边睡了。
金澜则在黑暗之中睁开眼睛,默默听着身旁那个人的呼吸渐渐变得规律而有节奏。
其实他本来就没有生气。金澜想,他有什么资格生气呢?洛纬秋向后退想离开时,是谁不准他离开的?他既然有自己的私心,那么未必没有在一开始就预料到结果。
洛纬秋睡着了。金澜慢慢转过身——他的动作缓慢而谨慎,怕惊动洛纬秋——只见那个人腿脚都收着,蜷缩在床的另一侧。
金澜想起,他昨天也是这样,一个人睡在窄小的沙发上。他把大半的被子都让给金澜,自己只能勉强盖着被子的一角。
床其实不算小,两个人并排睡着也算有余裕。但由于怕碰到金澜、影响他休息,洛纬秋努力在两人之间留出了一部分空间,于是自己能躺的地方就显得比较寒酸。可他没有抱怨什么,而是就那样愉悦而安心地睡去了,脸色因为陷入睡眠而显得宁静,看着有几分孩童式的天真。
将一个比他高大的成年人称作小孩其实略显违和,何况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也没有那么明显,但金澜在此时确实只想这样称呼洛纬秋。
可即使说他是小孩心性,看他身体蜷曲着,又像一面不倒的墙一样,令金澜莫名安心。
怎么会有人同时给他这样一种矛盾感?
金澜伸手,摸了摸洛纬秋的脸。
上次他做这个举动时,说的是“和这么帅的人做,我难道还吃亏了吗?”
如今这场不甚愉快的情事结束了,他想他的确没有吃亏。未来难以预料,金澜在这一刻产生了一点逃避之心:就将该解决的事情推到下一秒吧,然后再下一秒。
金澜想,或许这不叫逃避的心,这是贪婪的心。
洛纬秋的手流落在外。金澜轻轻握了握,微凉,捡起来,放进被子里了。
第二天上午金澜醒过来,身后异常安静,看来洛纬秋已经起床了。他有种奇异的安全感:洛纬秋不会离开太远,一定就在他附近的地方。
金澜取过手机,开机,果然蹦出了不少未读信息。
其中大部分是秦岁安问他发生什么事。他无心对她解释,只简单地说了一下现在在和朋友一起住。
末了还要特地强调一下:他不是ken。
剩下的信息来自颜雪羽,问他什么时候回学校。
金澜想了想,将这两天的遭遇、他的所作所为,都对颜雪羽和盘托出了。
颜雪羽的回信好一会儿才来,他似乎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所以,你们做了?」
「做了,虽然不太成功。」
又过了好一会儿,金澜几乎等到快睡着,才收到一条消息:「我当时鼓励你走出去的时候,没有想到现在会是这种局面。」
金澜捏着手机的手收紧了,他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想到。」
「所以,你的护照,你试着找过吗?」
屏幕上的文字看不出语气如何,金澜却觉得这像一句质问。
是啊,如果他真的想走,怎么可能不试着找一找。
可是他居然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产生过“找一下看看”的念头。这是否意味着,其实他也不想走?
他试着用小孩藏东西的思维去想可能会藏在哪里,然后又试着伸手在枕头下摸了摸……果然。
金澜又想叹气,又觉得好笑。
叹气对自己,好笑对洛纬秋。
金澜将护照收好,穿上衣服走出房门,他站在楼梯上就看到了洛纬秋在厨房中忙活的身影。
而洛纬秋听到有开门的声音,立刻警觉地抬头。
金澜平静地看着他。
“学长,”洛纬秋对他不安地笑:“吃早饭吗?”
金澜点点头:“吃。”他若无其事地走到餐桌上,桌上有煎得金黄、色泽诱人的生煎,还有表皮通透、汁水饱满的小笼包,还有炸得酥脆的油条……
金澜眨眨眼,惊道:“你怎么买这么多?”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干脆看到什么都买了。”洛纬秋理所当然地说。
“可是这些我们吃不完啊。”
“没事的,”洛纬秋口气一派轻松:“剩下的放起来,以后我慢慢吃。”
金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夹起一个小笼包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汤汁立刻流了出来。
他想抬头找张纸,却见餐桌旁的另一个人还在目不转睛的看自己:“……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洛纬秋给他递了一张纸巾,然后说:“等一下要不要去一趟超市。”
金澜没有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说:“是缺什么东西了吗?那就去啊。”
“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