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把这木雕好生包起来。”她转头吩咐白果,“带回公主府,我要摆门口辟邪。”
当年顾烟杪离开镇南王府时未带多少行礼,毕竟京城皆万物齐备,要采买都便宜,如今皇宫与公主府里的物品只会有更好的,所以望舒院里的东西一直都没怎么动过,依然是原来的样子。
顾烟杪换下沉重的行头,一身爽利地开始在屋内翻箱倒柜,翻出一堆准备带走的物什。
比如曾经与玄烛通的信,以及他寄来的礼物。
细想近段时间玄烛对她态度的转变还是很大的,最初那几年他寄来的每封信就没超过十个字……言简意赅如同军令,半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但其实心里对她惦记得很,实在傲娇又臭屁。
当时顾烟杪为了能从他嘴里撬多几句话来,只能在信中不停地问问题,然后他会凭着心情,谨慎地对她天马行空的想法进行严肃的回复。
花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把他给感化了,她多不容易啊!
顾烟杪还在柜子里找出了镇南王当初送她的那柄宝石匕首。
这匕首必然要用作珍藏,如同那朵山茶花一般,给她留个念想。
顾烟杪将匕首拿在手里灵活地转了一圈,出鞘后的刀刃闪烁着雪亮的光芒。
相比与玄烛送的那把锋利得削铁如泥的墨色匕首,这把宝石匕首的观赏性比实用性要强一些,除非她想用宝石闪瞎敌人的双眼……
嗯,也不是不行,但怎么感觉这招更像炫富呢?
思及此处,顾烟杪就有些感慨。
做生意这些年,好似赚来的银子大抵都用来继续钱滚钱了,她并没有什么烧钱的爱好,也鲜少给自己置办多少压箱底的金银财宝,手头上最值钱的就是房本。
再加上近期她要守孝,便不再穿戴颜色鲜艳的衣装,整个人与早年间颜色明丽的模样略有差别,从内而外都透着简洁素净。
有钱人的生活,可能真的就是如此朴实无华。
在望舒院熟悉的拔步床上,顾烟杪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一夜无梦,或许在潜意识中,这是她认为最安全的地方。
凌晨时分,她蓦然转醒,赖床半晌竟然早早起了床。
夏季的清晨,气温并不高,翩然而过的风也凉爽,顾烟杪贪凉,只穿了淡黄色的轻薄长纱裙,披着长发,未施粉黛,巡视地盘一般,独自在王府溜溜达达地散步。
她很久都没有如此松快的感觉,好似压力都被隔绝在这世外桃源之外了。
做粗活儿的仆从们都要早起,但他们忙碌皆有特定的小道儿往来,就算避无可避地在大道上行走,只要远远瞧见主子,便也会主动避开,面也不露。
所以顾烟杪此番漫步,堪称畅通无阻。
半晌,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主院的门口,这是镇南王的住处。
这扇门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
她的手缓慢地抚摸着大门粗糙的纹路。
就算是之前同顾寒崧一齐回到镇南王府收殓父王遗骨,与母妃一道葬回京城,停灵的地方也是在前堂。
彼时京城空虚不可耽搁太久,兄妹俩的时间过于匆忙,再加上收拾遗物自有贴身仆从,顾烟杪都未曾抽空来一趟主院。
曾几何时,在她还是个没长个儿的小豆丁时,每日从外头回来,都要先跑到主院来找镇南王,汇报这一天的重要事情。
镇南王会拥抱她,让她寻到一丝颠沛流离结束的慰藉。
吱呀一声,顾烟杪轻轻推开了主院的门,目之所及的景色让她有片刻的愣神。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淡黄色的山茶花,明媚灿烂地绽放着。
顾烟杪记得很清楚,这是她同镇南王一齐播种的花田,那朵不败的山茶,正出于其中。
住在主院里的人已经不在了,可这娇嫩而易碎的山茶花,却跨越了寒冬,享受了春日,直到今日仍繁茂如斯。
然而除了山茶,周围竟然还种满了各色的花朵。
玫瑰丛内浓郁的颜色仿佛能滴落,茉莉花的清香悠然而来,缓慢地将顾烟杪包裹其中,紫藤爬架上的藤蔓被整理过,底下腾出了一小片空间。
小小空间内,上有遮阳的紫藤,下有乘凉的藤椅,椅子上还放着谁用过未收的蒲扇。
正在此时,清晨的阳光纷沓而至,静谧无声地点亮了六月雪洁白的花瓣和金丝桃绽开的蕊芯,微风徐徐,不远处沉默的池水水面也波光粼粼起来,荷叶颤颤巍巍地将微微绽放的荷花托起。
主院里竟然会有如此绚烂的花园,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顾烟杪蓦然想起,许久之前徐掌柜同她说,他原先是王府主院的园丁,只因先王妃过世后,镇南王不愿睹物思人,将她最爱的花园都拆了。
可镇南王如今却又将她的花园重新打理起来了。
站在一片茂盛芬芳的花朵中间,顾烟杪已经泪流满面。
她并不觉得难过,仅仅是在宣泄胸腔内满溢的情绪,然而却吓坏了前来干活儿的园丁。
园丁急急忙忙地赶来,跪在顾烟杪面前告罪,他根本不知公主会突然来视察这片花田,甚至还大哭了起来。
“殿下,殿下,老奴是奉先王之命,留在王府主院打理花田,您有什么吩咐,老奴这就去做……”园丁也年迈了,头顶花白,大抵也是在王府做活多年的老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