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字一句道:“龙深寨的投资人,正是东翎集团。”
小隋:“……”
她很庆幸自己这会儿嘴巴是闭着的,不然估计要失态地大喊起来。
本想去看下自家老板此刻的表情,但她没敢扭头,因为面前的两位警官视线一直紧盯着他们,深幽的瞳孔像是试图捕捉每一丝情绪波动的精密探测头。
压、压力好大……
但东翎玉什么情绪也没表现出来,他的脸平静无波,宛如一块等待被风化的石头。
他缓声道:“这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其中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呢?”
嘴上说着“第一次听说”,但他的表情也没看出来有什么惊讶的意思。
“是不是误会,得我们看了证据再说。我们需要玉总提供负责这件事的人的名单,帮助商茨的同事们找到这案子背后真正的控制者。”
他接过对面递来的资料,翻阅了两下便放到了一边:
“我会让手底下的人尽快。但你们也知道,东翎集团的合同……实在太多了。龙深寨这么个无足轻重的小公司混迹在其中,怕是会找得很困难,我们需要一些时间。”
“这位也理解,所以……我们愿意给您两天时间。”男警重重道,“商茨那边也等不起太久。”
“这我无法保证,我只能说尽量。”东翎玉看了眼时间,“小隋,告诉他们下一个会议推迟十五分钟进行。”
“好的。”
这俨然是隐晦的赶客姿态,又或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你们还有什么话,最好在这15分钟内说完。
“别装蒜!”女警当即火了,“合同是谁负责的,这不是问一下就清楚的事情吗,给两天的时间还不够?你们集团内部难道没有存档?玉总,我们可是顾全了你的脸面问题才选择让您自己向警方提交资料的,如果你是这种消极的态度,我合理怀疑这件事还有其他内幕……”
“蔡警官,慎言。”
他的声音并不重,但声线压得极低,像是挂在地平线沉沉团积的大片乌云,雷电的细流在灰郁中时隐时现。
“好了,小蔡,别这么激动。”男警把小蔡按回座位上,又对东翎玉笑笑,“不过小蔡话糙理不糙,事关玉总的名声和股价,还希望玉总能多多配合我们的工作啊。”
这一唱一和的把戏并不高明,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偏偏这话说得又没错——
警方确实是给脸了。
东翎集团是馥海本地的纳税大户,他们也还算客气,考虑到影响问题,选择了尽量平淡化的处理方式。
但若是东翎玉给脸不要脸的话……
“自然,我们会全力配合警方的工作。”东翎玉点点头,双眸中无风无波,“小隋,送客。”
“是,玉总。”
*
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陈弈月只感觉手指尖都是木的,手掌心里一片汗津津。
东翎家并不像别的家族一样拥有混乱的子女关系网,老爷拢共就两个孩子,连私生子都没有。
按理说,这样清爽干净的家庭关系,是多少其他人羡慕的。
但怪异的是,在和夫人相处得还不错的同时,大少爷却对完全没触及权力核心区的亲弟穷追猛打,一副不彻底弄死绝不善罢甘休的模样,这让陈弈月在震惊的同时也感到了心寒。
在她的记忆里,东翎玺很少会露出如此有规划的冷静样子。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显得有些懒散,甚至会透出些不上进的得过且过感。
这也可以证明,青年确实是被逼急了,在死亡的威胁下以一种不太科学的速度飞快地成长了。
东翎玺的佛系一方面是一件好事,如果没有这种无所谓的态度,他也许早就被喘不过气的压力给逼得疯了。但另一方面,他对于自己本该应得的东西,也丝毫没有去争取的意思。
她很确定,如果不是因为东翎玉的最终目的是让对方死,而单单只是要他和东翎集团彻底切割,他应该也只会无所谓地说一句,“好啊,那拿走吧”。
可是……
凭什么呢。
这本来就是东翎家欠他的,是他应得的啊。
只是她着急也没用,对青年来说,似乎无论被如何对待,对他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事。
她本想问清楚青年的住址,想过去看看他,却被他笑着拒绝了。
“陈姨,我现在住的地方不好,不想被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说得轻松,却直接截断了她的话头。
察觉到青年嘻嘻哈哈外表下隐隐的回避态度后,她选择了保持沉默。
因此,她只说了一句:“租房系统是和公安数据共通的,你小心一些。”
“他找不到我的。”东翎玺又道,“陈姨,倒是你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
在当事人没有一丝紧张感的情况下,这通电话就这么拉上了帷幕。
陈弈月握紧了手机,隐隐约约有种要喘不过气来的不适感。
原本就存在于胸中的那一点不好的预兆感,在东翎玺轻松写意的语调中一点点放大,像是一张带着薄膜的网,密密麻麻一层又一层地缠上来。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但又不知道到底是哪个步骤出的错,导致她像是在高空钢丝上似的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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