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莲去世了。
初听见这个消息的一瞬间,尤语宁有些恍惚:“别骗我了。”
程佳梦冷笑:“是真的,你要回来看看就看看, 不看也没人管你, 我通知你一声就算是仁至义尽。”
挂断电话,尤语宁坐在工位上发了会儿呆。
已经不太记得清, 上一次见任莲是什么时候,但却好像清晰地记得她的脸和声音。
不知道算不算难过。
只是觉得, 世界好像短暂安静了几秒, 而后喧嚣入耳,内心有一瞬间是空的。
接到电话是下午,还有两小时下班, 她请了假。
她觉得她应该打电话和闻珩说一说,但却完全没有说话的欲望。
这个她曾经最爱也最恨的女人,给了她生命却又抛弃她的女人。
她对她的感情复杂到自己也分不清。
好像世界上的恨大多因爱而生, 太爱一个人到最后, 总归难免生恨。
她去了花店, 精挑细选, 买了一束白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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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半年,再次踏入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几个姨姨和舅舅都在忙前忙后地操办,单元楼下摆着一排花圈,任莲的照片放在中间,还是她年轻时候的模样,很漂亮。
尤语宁没有上楼, 走到那一排花圈面前,看着任莲的照片,好一阵, 放下手里的那一束白花。
她转身,并没离开,躲在不会有人注意的地方。
等了很久,终于看见尤语嘉。
尤语嘉比上次见瘦了很多,哭得很伤心。
尤语宁安安静静地躲着,直到听见舅舅和姨姨们讨论完尤语嘉的去处。
有人建议把尤语嘉送到她这里来。
托之前南华一中百年校庆的福,现在这些亲戚知道她在做什么工作,也一致认为她吃穿不愁很有钱。
他们认为她总归是心软的,尤语嘉又是她的亲弟弟,现在只剩他们俩相依为命,她不会不管。
有人提议把尤语嘉送到尤启年那里,说尤启年现在也很有钱,尤语嘉毕竟是他的儿子,还没成年,他不管也要管。
更何况,尤语嘉是个儿子。
小舅说,不管是丢到她这里还是尤启年那里,他们都不会真心对待尤语嘉,尤语嘉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提议把任莲的房子卖了,平分到几家,大家轮流抚养尤语嘉。
平常团结一致的亲戚们因为各持己见而争论不休,到最后也没个定论。
只有程佳梦最清醒:“把嘉嘉送到他爸那里吧,房子给他留着。找宁宁根本不行,闻家的人真招惹得起吗?没一个吃素的。”
听到这里,尤语宁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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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冬,晚上六点钟的光景,天色昏昏暗暗,夜幕将近,风是凉的,空气里有加小米辣的关东煮的味道。
尤语宁没有从每次走的那条坡道上回去,而是沿着前面鲜少走的那条路走。
她很想知道,高二下学期期末,闻珩每天晚上护送她到家以后,要从这条路走到哪里,才能踏上回家的路。
这条路上,有什么样的风景。
老城区的房子低矮,道路破旧,店面都泛着陈旧感,此时纷纷亮起灯,还在延续白天的生意。
尤语宁走上一条不算宽阔的老街,两旁高大的梧桐树已成枯枝败叶,一片萧索荒凉的景象。
高大的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照得枯枝败叶逢了春,泛一小片的绿。
尤语宁停下,抬头看那片绿色的梧桐叶。
看了好半天,才发现只是因为路灯灯光照着,所以它们看着才呈现出一片绿色。
真神奇。
万物枯寂的冬夜,因为一盏灯,枯叶仍犹在春。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来电显示是闻珩。
尤语宁接听,闻珩低低沉沉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清晰动人地落在耳边:“干嘛呢不回家,等你吃饭,给个地址我去接。”
初冬的风好凛冽,刮在脸上冰冰凉凉地疼,让人眼睛都想哭。
她转身朝前走,手机捂在耳朵边,边走边回头看那棵梧桐。
街角商店在放那首《爱人错过》。
原歌词第一句是“我肯定,在几百年前就说过爱你,只是你忘了”,各大软件的原唱版本第一句却都是错的“你肯定”。
尤语宁低头看路,弯唇笑:“闻珩,你信吗,我在冬天看见了春天。”
她拿下耳朵边的手机,拍下那颗梧桐。
很多很多时候,她在想,一开始喜欢闻珩的理由。
而就在刚刚,她找到了——
万物枯寂,是冬,而你在我身边,似明灯点亮我,我是,冬日里绿意盎然的春。
故事开始的那个寂寥冬夜,我遇见命中注定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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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月底,南华一中迎来一年一次的元旦迎新晚会。
因为今夏《十年冬》大爆,以及《你听》第一季总冠军的名头,尤语宁收到新一届的学生会干部们的再度邀请,盼她重返母校,共襄盛举。
负责跟她接洽的是新一任学生会文艺部副部长,跟她曾经同样的职位,拥有甜美声音的女孩子,叫许昧。
许昧言辞之间情真意切:“学姐,今年是您上一次举办元旦迎新晚会十周年诶,多有纪念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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