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说,我们去看看会客厅”。
孟笃安微笑,眼波顿时流动了起来,清冽鲜活。
“这是个套房,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卧室附带的小会客厅”,他指了指卧室的方向,转向另一边:
“入口的另一个方向,是正式的会客厅和书房”。
说完,他带她走向出口,再次通过那条狭长的走道,去了套房的另一侧。
和卧室一侧整洁清雅的氛围不同,另一侧的会客厅整整两面墙的书柜顶天立地。这样还不够,办公桌和茶几上也放了不少文件,虽然都非常整齐,但还是看得出,略微超出了房间的收纳负荷。
这是赵一如最喜欢的美式办公室,深棕色木质家具和有一定年头的皮具,厚重的圆润造型单人沙发,配上身后大扇的落地窗,没有花鸟鱼虫,没有字画雕像,主人一定是个非常务实的人。
转角拉开一扇移门,经过一小段靠窗的窄道,进入他的书房,又是另一番天地——一个素净的十二迭和室,两面被书柜占据,另一面是一条暗青色长几,蒲团、和椅、茶具一应俱全。
赵一如一眼就被这个和室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个长几的高度…”,赵一如总觉得看起来不太符合常规。
“我请木匠根据我的坐姿修改过”,孟笃安惊讶于她的细心。
可以随心定制自己喜欢的东西真好,赵一如在心里想。虽然她已经在物质上获得了很大的空间,但毕竟柳园路的家不是自己做主,还不能像孟公子这样自由挥洒。
这个和室的美中不足是没有窗户——当然因为有中央空调,并不影响通风,只是和室如果没有窗外景致加持,整体的氛围会打折扣。
“可惜是个暗室”,她轻声说了一句,“不过你的灯选的很妙”,她指着屋内安放的几展藤灯和非常克制的旧式顶灯说。
“你说的很对”,他的笑容越发和暖,“和室要配合窗景才完整,这间套房天分不够”,就算开了窗,也是明晃晃的日光海景,反而破坏和室的氛围。
“你觉得和室的氛围应该如何?”赵一如随口问。
“应该是窗外有土地和绿色、屋里有明暗交错的氛围。自然光多的日子,就享受庭院日晒的延伸,光照少的日子,就借助室内的灯,一切都尽可能效法自然。”孟笃安自己都有点惊讶,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所以这间和室,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地方吧”,赵一如走进去,跨过席子,找到了一角的嵌柜。
打开看,里面如她所想,果真有不止一套卧具。
“原来大家都一样”,她笑着指了指柜子,“房子大也好、小也好,最喜欢的还是缩在自己的小角落里”。
赵一如从小就非常喜欢去家里的书房玩,柳园路的书房其实并不小,因为除了书柜和桌子之外,赵鹤笛还专门留下了投影幕和看电影的空间。但是因为这个房间少有人来——赵鹤笛喜欢待在花园和厨房,赵子尧很少回家——所以赵一如最喜欢在书房里没人打扰的深夜,偷偷看完电影、搬来被褥铺在地毯上睡觉。
“可惜我在这里呆的不多”,孟笃安算是肯定她的猜测,“会客厅才是最常呆的地方”。
“要我说呢,会客厅是这个房子里,最没有人气的地方了”,她努努嘴,“你的玄关、卧室客厅、书房都很美,也都有你的痕迹,不过这个会客厅…”。
她为了不显得武断,又看了一圈会客厅。
这一次,她仔细浏览了一遍书柜上的书。不得不说,整理的非常有秩序,但是也非常单一,满眼望去,几乎都脱不开“报表”、“行业”这些字眼。偶尔有几套大部头,也是《剑桥欧洲经济史》之类的“硬菜”。
“你还真的读了?”赵一如翻了一下《剑桥欧洲经济史》,她也有这套书,觉得封面漂亮就买了,没想到内容太干瘪,完全不如她的专业书好读。
但是孟笃安的这本不一样,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笔记,中英夹杂,书签随意停留在了中间某一页。
“读书的时候买的”,他笑笑,“笔记很幼稚,不忍回看”。
“那我就先不看”,赵一如知趣地合上,她知道幼稚的过往被人瞧见,是何等忐忑。
在一众经济金融财会书的下面,还有整整两排文件。
“我收回刚才的话”,她不好意思笑道,“会客厅也很有你的痕迹”。
赵一如不难想象,坐在这间会客厅,对着东洲群山海港,少有专业人士,会不觉得自己已入“人生化境”。
但从她的观察来看,孟笃安在这间会客厅兼办公室所花的心思,远不如房子的其他地方——比如男性办公室里最常见的酒具,他并不是没有,而且还非常精雅,但他留在了卧室客厅里,没有在办公室摆出来,可见是真的无心在这里流连,更遑论夸耀或陶醉。
“哦?何以见得?”孟笃安疑惑,他工作之外,几乎从不在会客厅久留,所以这里他连一盆花草都没有放。一直觉得,这是整个房子里,和他最无关的地方了。
“是你专业人士那一面的痕迹”,赵一如解释道,“你在这里的时候,是孟先生,在和室或者卧室里,就是笃安”。
她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如果有朝一日成了专业人士,她也希望自己拥有这样清晰的壁垒。
说完她看了一眼孟笃安,他眼神沉静却不黯淡,嘴角有微微笑意。
“那你最喜欢哪里?”孟笃安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我还没见过卧室,但我觉得不用看了,是那儿”,她指着和室说道。
孟笃安笑了。
他拥有很大的笑容,双唇呈现出饱满的弧度,细长的眼睛微弯,一扫严肃时的幽暗,如春风化雨。
他应该不常笑,因为就连他自己,此刻眼中都呈现出难以自持的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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