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黑想厚着脸皮挤进去跟小妹一起住,不过被孕期情绪敏感戒备心极强的小妹劈头盖脸一通乱吼,又怏怏地钻了出来。
叼着小褥子趴在了窝棚旁边。
项小羽快被它这副吃瘪的样子笑死,拿着照相机给它咔嚓了好几张相片。
等儿子们回来以后,让他们也跟着乐一乐。
*
二黑找到了对象这件事,在瑶水村里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新闻了。
在队员们心中,宋恂家养的狗也跟主人差不多,看起来怪高冷的。
这两年,村里那么多小母犬都想跟二黑处对象,不知道二黑私底下咋样,反正在外面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死德行。
很多被二黑拒绝过的人家都好信儿跑来宋恂家,想要看看二黑的新媳妇长啥样。
有些人发现小妹竟是公社派出所的那只大狗以后,就露出一副释然的表情。
仿佛在婚礼现场发现新郎新娘不但门当户对,还都是大学生,乡亲们留下了类似“挺般配”的感慨后,便释怀地离开了。
二黑的新婚新闻刚在村里流传了没几天,热度就被另一个大新闻压了下去。
项队长家买车了!
按理说,买车不算是什么大新闻,毕竟村里已经有个体户开始经营长途客运了,早就有人买过车。
但是,项队长家买的不是大客车,而是一辆小型客货车!
不但能拉人,还能拉货!
全村人都跑来项家门口看热闹了。
连宋恂和项小羽听说以后,也带着二黑两口子过来了。
望着人群里的白色小客货,项小羽还酸溜溜地对小宋哥嘀咕:“咱俩筹划了那么多年想要买车,却一直没行动,没想到竟然被我娘抢在了前面!”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这辆车是款婆苗玉兰的大手笔。
然而,此时的苗玉兰已经快要被小儿子气炸了!
“你要买车怎么不提前跟家里商量!”苗玉兰点着项远洋的脑门说,“这么大的事,这么多的钱,你说花就花了!”
安茹附和婆婆道:“就是!见他整天出去学车,我还以为他只是想学个技能呢,当时就没拦着,没想到他打得是这个主意!这胆子也太大了,好几千块钱都不跟咱娘商量一下!”
“我要是商量了,你们能同意啊?”
当然不能同意了!
不为别的,主要是这小子的钱来路不正!
他现在还是公社农机门市部的采购员,每个月的工资只有几十块,凭他那点死工资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么贵的汽车!
苗玉兰被气得直拍胸口,压低声音教训道:“你有了钱就不能先存起来?干嘛非得现在买车?”
儿子的钱都是趁着去南方出差的时候,倒买倒卖东西赚来的。
之前只是倒卖服装,今年开始倒卖电子手表和磁带了,他不在家门口卖,苗玉兰不知道他赚了多少钱。
但她也着实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能赚够买汽车的钱!
这个钱的来路不能跟外人说,所以苗玉兰就只能捏着鼻子认下,对外说车是她跟老头子花钱买的。
可是,前几个月村里集资买货轮,他家刚拿出三千块钱入了股。
如今又有了买车这件事,村里不少人都在传她是万元户!
苗玉兰虽然爱显摆,但是并不想让人知道她是万元户。
就像村里的其他万元户一样,大家都眯着,谁也别声张。
项远洋被一家人围着教训,原本喜提新车的那点喜悦也烟消云散了。
他之前其实不想买车,他想买套房来着。
项家兄弟姐妹四人,只有他们两口子还窝在农村呢,大人倒是没什么,但是圆圆眼瞅着就要上学了,要是留在村小上学,以后跟家里其他孩子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所以他们两口子就合计着,有钱了就在城里买套房,也让闺女可以像外甥似的,去城里上学。
但是在城里购房得有城镇户口,农村户口的不让落户,而且他偷摸去他妹家所在的先锋路上打听过,一栋房子已经涨到两三万块了!
这让好不容易攒下五千块钱,打算扬眉吐气一把,跟妹妹一家做邻居的项远洋十分泄气。
正好他之前请人帮忙打听的客货车有货了,全地区只有十辆,平时都是机关和国营单位在买,过了这个村就不知哪年才能碰到这个店。
不能买房子,他就用这笔钱买了车。
“我买这辆车也不是完全为了我自己,要是为我自己,买辆小汽车不是更好嘛!这个车有货箱,平时可以帮你运货,省得你一把年纪了还骑着三轮车到处跑。而且现在砚北港客运站的游客特别多,城里的出租汽车不往乡下跑,那些游客想进城就得挤汽车。我每天下班去拉一趟活,周末可以干全天,拼车跑一趟能赚十几块,一年就能把买车钱赚回来了。”项远洋闷闷不乐地说,“再说,我买车的时候跟好几个人借钱了。”
苗玉兰听完他前面说的话,还被感动了一下下,可是听到最后一句时,血压“噌”一下就飚了上去!
她揪住儿子的耳朵说:“你可真能耐,居然敢出去拉饥荒?”
“哎呀,”项远洋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小声道,“圆圆还看着呢!”
项小羽将几个贴着门缝偷听的小孩都轰了出去,让他们不许偷听。
然后问项远洋:“二哥,你欠了多少钱啊?要是不多,就赶紧还给人家,我这边也能帮你凑几百。”
再多她就得跟小宋哥商量了。
项远洋揉着耳朵嘀咕:“我有钱,不用你们借。我就是怕人家怀疑车钱的来路,才跟人借钱的,每人借了几十块。等我去码头跑几趟活,就把钱还人家。”
全家人:“……”
算他还有点脑子吧。
项小羽又出门围观二哥的新车了。
乡亲们见到她就问:“小羽,你娘买这辆车花了不少钱吧?她现在已经是万元户了吧?”
项小羽故意瞟了自家院子一眼,“呵呵”两声。
问话的人觉得有故事,便继续追问。
“这辆车是我们兄弟姐妹四个帮忙凑钱买的,我二哥还跟朋友拉饥荒了呢!”项小羽不看其他人的脸色,径自嘟哝道,“我大姐在外地上大学,也被我娘拍电报借钱了!我还巴不得我娘是万元户呢,赶紧把钱还我们!”
“那你娘有点过分了,借钱买车不像话。”
“没办法,她年纪大了,蹬三轮车送货耗力气,我们几个把家底掏空了,也得帮她把车买了呀!”
社员们又转了口风,说项家的儿女们都孝顺。
苗玉兰趴在门上听了半天,然后跑回来跟儿子说:“大家都以为这辆车是我的呢,我这是给你背了黑锅了!”
项远洋:“……”
这样的黑锅他也想背一背。
“从今天开始,你就教教我怎么开车!”苗玉兰又发话了。
“你一个老太太学什么开车啊?”项远洋真是被他娘整怕了,“你要是想送货什么的,我帮你开车就行了。”
苗玉兰白他一眼说:“你不在的时候,我要是想用车咋办?谁有也不如自己有,你不教也没关系,我找小宋教我!学成以后我也去考个开车证!”
*
宋恂开始了每天下班教丈母娘开车的日子。
不过,教了两天以后,为了不让自己的好女婿形象破灭,他又把总是弄错刹车和油门的丈母娘交还给了二舅哥。
自己则躲在办公室里加班。
前几天,孙翊得了宋恂的交代以后,已经去下属的各家单位打听了,几乎每家都遇到了人才紧缺的难题。
而其中最麻烦的,除了水产制品厂找到的那个水产加工技术员,还有渔轮修造厂想要挖角的两名工程师。
宋恂听完孙翊的汇报后,让他将几个厂的用人情况告知了公司人事科。
请人事科的同志帮忙解决一下。
他本以为由做人事工作的专业人士出面,事情应该很好解决。
可是,人事科长魏紫却气呼呼地找到了他的办公室。
“宋书记,实在不行就招几个大学生吧,那些研究所里的技术员和工程师实在是不好办调职手续!”
宋恂忙问她具体情况。
“渔轮修造厂要聘请的那两名工程师是船舶设备研究所的,研究所里的技术人员有上百人,工程师有三十人,他们在单位里并不受重用,在项目中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咱们这边给的工资高,待遇好,而且来了就能负责项目,那两位工程师就打算跟研究所辞职,来咱们这里了。”
“不过,研究所视他们为单位所有,对辞职申请不予批复。我联系到两位工程师以后,让他们直接将辞职申请交到地区人事局,人事局的同志了解了情况后,同意他们离开。”
宋恂颔首说:“这不是挺好嘛。”
“不过这还不算完,”魏紫皱眉说,“人事局已经同意他们辞职了,但研究所那边却一直不听劝。死攥着两人的人事档案,不肯放人离开。我找了地区人事局的熟人,请领导帮忙给研究所打电话协调了,还是不行。如果让两个工程师直接走人的话,他们的干部身份就保不住了,而且工龄也无法连续计算。现在那两个工程师已经打退堂鼓了。”
“水产制品厂想聘请的那名技术员怎么样?单位放人了吗?”宋恂问。
“那边还行,刚开始也不放人,我给他们打了很多次电话,也让人事局的领导打电话帮忙说了话,水产品加工技委昨天已经同意放人了。哎,这种情况不是咱们一家遇到的,人事局已经碰到好多起了。”魏紫无奈摊手,“‘人才单位所有制’,没办法!”
只有用非所学的人,或者到边远地区的人,才算是合理的人才流动。
其他原因都可以被归结为不合理。
宋恂手指在腿上点了点说:“这件事你再继续跟进一下,我这边也想想办法。另外,人事科也得及时到下面工厂调查一下,知识分子政策的落实情况。如果还有知识分子得不到重用,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咱们公司党委要及时出面纠正,为这部分同志正名。”
魏紫踯躅少晌,答应下来就离开了办公室。
她虽然不乐意插手知识分子的工作,但现在单位里正是用人的时候,外边的人进不来,就只能在单位内部挖掘了。
魏紫离开后,宋恂独自站在窗前捋顺整件事。
他就任书记以来,虽然不怎么过问生产经营了,但人事工作却是他工作中的一个重点。
他本人就是搞技术出身的,很清楚技术人才对一个企业的重要性。
所以,船队赚了钱以后,他一直想办法在科学技术方面加大投入。
而水产科学技术在整个国民经济的调整中其实是一个短线,相对比较冷门。
这样的人才并不好寻找,好不容易找到了合适的人,若是对方工作单位不肯放人的话,就更是雪上加霜。
要想解决当下的技术人才短缺问题,就得先打通人事局那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