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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你的自大和一厢情愿。」
    「或许吧,但对我而言,无论如何都是件好事。理由就是,我的出生并非出自众人的期待,而是迫不得已的。我是被迫出生在这里,生在这个国家、生来拥有这样的父母,以及生作男人。所以,要是不能随自己的喜好做事,我就必须当老天的奴隶终老一生,这样和虫又有什么不一样。」
    「就算你再怎么自夸自傲,到头来还不是被狗咬。」
    「所以我的终点近了。我也快到脱离现世前往彼岸的时候了。如何,我的例子有没有成为你的借镜?」
    我耸耸肩。
    「装傻啊……明明就跟我是同类人呢!」
    一股电流窜过背脊。
    「你也杀过人吧……而且也是小孩。」
    小鬼的声音化成了尖锐的刺。
    Ψ
    「?小小孩的部队准备出发了~翻过小丘越过山巅。静静地慢慢地往前走。
    棉花糖拿在手里,脚步声踩得响亮~?」
    我没有作声,小鬼开始哼起奇怪的曲调。
    「你在哼什么?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这是我襁褓时的脑中播放器弹奏的。」
    「你说脑袋里的什么?」
    「播放器、留音机、自动点唱机,你想用哪一种说法都行,反正就是这类东西发出的声音。那时我老妈将皮带缠在手上,正在用皮带扣揍我,然后我就突然听见了。因为是喜欢的曲子,所以我听得很仔细。结果我老妈因为我不再尖叫而满意地罢手,我则因为听到喜欢的歌而感到满足,也渐渐感觉不到痛。所以当我想听喜欢的曲子时,就会故意惹怒我老妈,让她来揍我。」
    「现在脑海里也会播放吗?」
    「多多少少,不过现在已经唱完了。最近这些曲子都不怎么出现,很难得才能听见。刚才这首歌是唱来诱拐小孩的。有个将自己涂白的黑人,打扮成小丑的样子将小孩们拐到深山里时,唱的就是这首歌。听起来很有朝气吧?当你要杀的人是小孩子的时候,有一点很重要。小孩们就像敏感的猫,如果不先让他们感到安心,就什么也没办法做。草率地出手会让他们像被丢进炉灶里的猴子,引起大骚动。想从小孩身上轻易得手得让他们卸下心防,像你就叮以善用女人的身分接近他们,而男人则得小心翼翼地使用各式各样的手段。这让我觉得很麻烦,所以我改造了我自己,虽然不满原来的自己也是原因之一……。我很羡慕你呢。对了,你为什么要杀小孩?」
    「找不想说。」
    「是对方说『我不想和你这种人在一起』?那种心情我明白,我很明白。小过你也别在意,只有电视上或小说里的杀人才需要一大堆的理由。你大概是因为『一时错手』或『一时激愤』才动了手吧?这又没什么好介意的。」
    「你的耳朵烂掉了吗?我说了我不想告诉你」
    菊千代呼呼喘息的次数增加了。每呼出一口气,被它衔住的小鬼的头发就会随之晃动。
    「这呼吸声变得比刚才急促了。」
    「它的下颚差不多快没力了。」
    「我也这么觉得。欸,你不能叫它放开我吗?」
    「不行。如果菊千代放你自由,你一定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喂喂,你的眼睛是长到哪里去了?在你眼前的是一个被杀手养的宠物当作磨牙器玩坏的男人。最重要的是,我的手臂动不了,连手指都像被剥了半层皮的香蕉。事到如今,你说我还能做什么?」
    「不好意思,对你,我不想大意。你身上全是奇怪的武器,就像反派的哆啦a梦。」
    突然,小鬼大叫出声,身体像头被打烂的蛇一样拼命扭动。
    被这个意外刺激到的菊千代仍紧咬着小鬼不放,左右摇着头。或许是牙齿陷入了皮肉,也或许是原本就累积在菊千代口中,总之地上有一滩血渍正在扩大。
    「咿嘎嘎嘎嘎!」
    「停下来。」
    头被咬住的小鬼高声哀嚎,眼球变成了赤红色。那是我被丈夫家暴后从镜子里看到的眼睛。从我手中接过生活保护制度的医疗救助券的医生说,这是兔子眼,是因为眼白的微血管破裂造成的。
    「咿啊。」
    小鬼发出了不晓得是喊人还是哀嚎的声音,而且因为身体的扭动,反倒让菊千代的嘴巴阖上了些。
    「喂,你在做什么?你这样刺激它,到时候头被吃掉了我可不管喔。」
    事实上,菊千代脸颊上的皱纹已在抽动痉挛,前脚也开始有点强撑的样子,而张大的嘴巴仿佛下一秒就要闭上,至于那黏稠的唾液,看起来就像条拉长的丝线。小鬼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整张脸开始发红。
    「咕嘎嘎嘎嘎。」
    小鬼依旧不停扭动身体。
    「快停下来!」
    随着甲壳破裂的声音,我发现菊千代从嘴巴到脚下都沾附着从没见过的东西,胸口传来阵阵闷痛。我不想从有如食用红色素的血水里扫起那些满是皱纹的白包脑斡碎片,也不想看着菊千代吃那些东西,那会让我再也不想碰到它。
    「加奈子!看啊!看看人的头是怎么被狗咬掉的!我现在就表演给你看!」
    小鬼倏地伸长左手,手指就要往菊千代的眼珠笔直戳下。
    咚!
    沉重的声音响起,小鬼的胳膊在菊千代的眼前朝反方向被弹开。
    庞贝罗就站在我的正后方。
    小鬼从菊千代的口中瞪了过来,左掌插着一把小刀。
    突然问,仿佛启动了引擎般的菊千代发出低吼,颊边的皱纹一口气缩了起来。
    「菊千代,杀。」
    庞贝罗命令道。
    我背过脸。
    喀砰。
    一个类似脱下浸水鞋子的沉重声音响起,菊千代吐出小鬼的头并站直四肢,慢慢走到庞贝罗旁边。
    「小鬼,你被列为禁止往来户了。离开这里。」
    脸和头发被血与唾液浸湿、带着恍惚笑容倒在地上的小鬼就像个被丢弃在雨中的腹语人偶。
    「是反话啊……。还以为终于能解脱了,却被你彻头彻尾地泼了盆冷水啊,庞。」
    「站起来,我没时间理你。」
    「现在,正在唱着好听的歌喔。」
    小鬼对着我用手指抵住太阳穴,动作迟缓地坐起身,然后拖着脚似地站起来。他浑身失去了光彩与活力,宛如一尊不小心被漂白的人偶。
    「再见。」
    在要经过我们旁边时,小鬼朝庞贝罗伸出手,但庞贝罗却不发一语,眼神阴沉。
    小鬼吐出一口充满自嘲意味的叹息,踏出步伐。他拖着脚往前走,血从伸直的手臂末端不停滴下。
    小鬼在敞开的门前停下。
    「那女人杀过人喔……而且还是小孩子。」
    低下头的小鬼仿佛在对自己的指尖自言自语。
    「不要去车站,坐车去愈远的地方愈好。」
    小鬼举起手表示知道了,然后往外走去。
    大门关上,门闩落下的声音听起来特别大声。
    Ψ
    「坐在桌子等一下。」
    我移动自己僵直的身体至大厅里,并坐在椅子上。没过多久,我就觉得脚尖长出了细细的根,然后向地板深深扎入。
    「喂。」
    我感觉胳膊被戳了一下,抬起头就看到庞贝罗已坐在那里。
    「该起来了,会感冒。」
    一股热气扑鼻而来,在发觉自己打了盹之前,我却先感觉到嘴里不断分泌的口水。
    「你等一下还得来帮我准备炸薯条。」
    汤碗里盛的红色浓汤是墨西哥辣豆酱,很明显能看到豆子与绞肉,但让我惊讶的却是另一边比电话簿还厚的汉堡。
    「连汉堡纸一起拿过去。」
    我拿过汉堡,感受着汉堡面包透过薄薄的包装纸传到手上的热度。沉甸甸的手感反映出它比一般汉堡多出三、四倍的重量,烤过的面包也散发出可口的香味。色泽鲜嫩得仿佛能让阳光穿透的莴苣,连同蕃茄一起被夹在六块肉排之间,而且每个夹层还分别涂上塔塔酱、棕酱等不同的酱料。
    「喂,这是食物,不是画。」
    庞贝罗露出苦笑。
    「我开动了。」
    我把嘴巴张开至有生以来最大的极限,也不管嘴边是不是会沾上残渣,一口气将脸凑近双手之间咬下。
    「天啊!怎么这么好吃!」
    我嚼着嚼着,内心的想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温热的汉堡肉各自具有独特的风味。富含鲜甜、浓郁、丰厚、咸鲜等滋味的汉堡肉出乎意料地柔嫩,但一咬下去却又充满弹性和嚼劲,并涌出香浓饱满的肉汁。
    「具有画龙点睛效果的是小鹿的背肉,因为带点苦味,所以能与浓郁的肉味达成一种和谐,吃起来不会腻味。正中央的是年初出生、只喝母乳的小羊,剔除油脂后绞碎做成汉堡肉。酱汁是将小牛肉高汤熬煮浓缩至原来的五倍,然后加进洋菇混合做成的。这里面有些东西也有用到你刚才煮的鲜鱼高汤。最下面的是熊肉做成的肉排,你应该有尝到它的鲜甜滋味了。我还用了鸭、牛、猪,总共六种肉类……这就是ultimate sextuplex——极致六倍汉堡,明天餐会的主菜就是它。」
    我吃着吃着,前臂的汗毛也跟着竖起。虽然有过咬下一口就让人惊艳的美食经验,但每一口都惊喜连连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我嚼着、吞着,几乎都快忘了呼吸。
    庞贝罗露出了微笑。
    吃完东西后,电铃响起,两个穿得一身黑的男子送来了以箱子封装的酒。在庞贝罗招呼他们的期间,我被吩咐必须削完堆积如山的马铃薯。然而当我持刀的手开始颐抖,指尖干燥得传来阵阵刺痛时,那堆马铃薯看起来却丝毫没有减少。
    庞贝罗在另一个地方制作点心。我看见他在烤饼干,并在铺满核桃的蛋糕卷送入烤箱之前先淋上一层焦糖。庞贝罗做事常常不是一心两用,而是一心三用,甚至连非常细微的小事都不会忘记。他在做什么事我虽然能猜到一半,但另一半的动机却让我一点头绪也没有。不对,应该说,就算我知道了,也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我必须说,他做事很有一套。
    马铃薯最后成了作为配菜用的炸薯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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