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验孕试纸上的两条杠,她一个人在厕所发了很久的呆,强压住激动的心情,神色自然地回到卧室,将试纸放在床头柜上。
“老公,我怀孕了。”她轻声说道。
过了一会儿,沉焰才轻声回答:“嗯,待会儿我送你上班。”
他面无表情,好像对这个孩子并不期待。
姜鲤有些失望,却不好说什么。
上班路上,将好消息告诉郑莉,婆婆比沉焰稍微好那么一点儿,语气正常地叮嘱她注意身体,过了几分钟,又发过来好几张图文结合的科普图,有孕期注意事项、科学饮食搭配、产检流程,还有如何调节孕期心理,避免产后抑郁。
到了单位门口,姜鲤闷闷不乐地推门下车,连招呼都没跟沉焰打。
她很少有任性的时候,可谁让她怀孕了呢?
孕妇情绪不稳定,沉焰理应多让着她。
上午没课,姜鲤准备好课件,发现叶酸瓶子见底,伸了个懒腰,前往学校旁边的药店。
看见自家那辆车还停在门口,一动也没动,她疑惑地走上前,敲敲车窗。
窗户落下,沉焰略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
“焰哥,你今天不上班吗?”姜鲤伸出白净的手,在沉焰面前晃了两下。
他的目光有些呆滞,好一会儿才回神,垂下头,不安地抿了抿唇,回答道:“我请了一天假。”
“为什么?”姜鲤站得有些累,半倚在车身上。
沉焰悄悄观察着她依然平坦的小腹,眼眸中流露出恐惧与抵触:“等孩子出生,你还会像现在这么喜欢我、关心我么?”
他害怕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即将彰显出一天比一天强烈的存在感,最终夺走姜鲤全部的注意力。
他害怕感情浓度降低,她不再觉得他完美、迷人、有魅力,反而会嫌弃他笨手笨脚、少言寡语、不会照顾孩子。
姜鲤吃力地理解了他的心结,哭笑不得,将脑袋探进车里,安慰地轻啄他的唇瓣。
“当然,我最喜欢你,永远喜欢你。”她说着甜蜜且真诚的情话,却无法拂去遮蔽在沉焰心间的乌云。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产检一路绿灯,一切都很顺利。
沉焰按着郑莉发来的指导,一丝不苟地照顾姜鲤,主动放弃工作量繁重的重要科研项目,好腾出更多的时间陪伴妻子。
他不让她弯腰,天天晚上给她洗脚,关灯之后,绞尽脑汁想出许多话题,柔声陪她聊天,免得她觉得他冷淡。
然而,夜深人静时分,伴着姜鲤绵长均匀的呼吸,沉焰总是有些惊恐地看着她大到骇人的肚子,魂不守舍,坐立难安。
预产期像什么可怕的死期,像美满生活的倒计时,像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与姜鲤鱼水交融,已经让他饱受抽筋剥髓的苦楚,他不知道下一次巨变,自己还能不能撑过去。
做完四维彩超,沉焰难掩焦急地追问医生:“是女孩吗?我们想生个女儿,是不是女孩?”
医生以为他套路自己,翻了个白眼,不予回答。
姜鲤拿着胎儿的正面照片,兴致勃勃地道:“焰哥,你看宝宝的眉眼像不像你?”
沉焰看着模糊不清的五官,只觉寄生在妻子腹中的婴孩像什么可怕的怪物。
如果是个男孩,就更可怕。
他没精打采地道:“我更希望像你。”
最后十几天,沉焰焦虑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他又开始偷偷吃安眠药,被姜鲤发现后,终于出现崩溃的迹象,抱着她又亲又舔,脆弱得要哭:“直接剖腹产行不行?我害怕你出事……我不能失去你……”
生孩子像过鬼门关,就算剖腹,也有失血过多、羊水栓塞等危险。
姜鲤执意尝试顺产,风险就更大。
姜鲤的心变得又酸又软,拉着他的手抚摸高高隆起的肚子,柔声道:“焰哥,你放心,医生说了我的条件很好,不会有事的。”
活泼的胎儿隔着薄薄的肚皮踢了爸爸一脚,沉焰被火烫了似的快速缩回去,抿着唇一言不发。
姜鲤生产那天,她爸妈带来包被、小衣服,两个姐姐带了不少吃的用的,郑莉和沉云江也匆匆到场,身后跟着位经验丰富的月嫂。
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只有沉焰坐在产房门口的地上,蒙着脸一动不动。
郑莉过去看了一回,发现儿子罔顾地面脏污,整个人像被抽走魂魄一样,不知道饿,也不知道困,下颌还沾着可疑的湿迹,不由无奈地摇摇头。
她看得明白,儿子得了没有姜鲤就会死的疯病,药石难医。
宫口开得很快,从发作到生产,只花了两个多小时。
姜鲤出了一身的汗,坐在轮椅上,由护士们推出来。
皱巴得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婴儿同时抱出来,家人们有的忙着看孩子,有的七嘴八舌关心姜鲤,沉焰则站在人群之外,不知所措地看着姜鲤,像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他拿不准姜鲤还喜不喜欢他,还需不需要他。
二姐在旁边大呼小叫:“是个男孩,长得真像妹夫!”
最后一线希望落空,沉焰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好在,他的神祇对他招了招手,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众人自发让开一条道路,沉焰脚步僵硬地走过去,半跪在姜鲤腿边。
他伸手轻轻抱住她,好像生怕她消失似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我没事……”姜鲤虚弱地摸摸他微冷的脸,“老公,我没事。”
她这句话像个神奇的魔咒,将沉焰从阴森的地狱带回温暖的人间。
一天过去,姜鲤已经能够下地走动。
她抱着孩子喂奶,发现沉焰悄悄往这边看,她一回头,就做贼似的转过视线,不由微笑道:“焰哥,你也来抱抱他。”
还没等沉焰拒绝,她就用一句话精准击中他的死穴:“你也不想让宝宝像你一样,从小缺乏关爱,最终养成抗拒与人接触的孤僻性格吧?”
沉焰僵着脸,生疏又小心地捧起脆弱的小生命。
他是这么轻,又是这么软,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发抖,给自己洗脑似的从婴儿的鼻子找出一点儿像姜鲤的地方,态度缓和许多:“没哭也可以抱吗?”
小的时候,就算把喉咙哭哑,也没人抱他。
“当然可以。”姜鲤柔声说着,拉他坐在身边,“饿了就要喂,哭了就要哄,只要喜欢,随时都可以抱。”
沉焰目不转睛地看着还是很难看的儿子,有什么陌生又异样的感情悄悄滋生。
“叫他‘沉向愉’好不好?小名就叫‘小鱼’。”他忽然道。
我心向愉,我心向鱼。
姜鲤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微笑道:“好呀,很好听。”
夜里,沉焰睡在姜鲤的病床旁边,认真学习怎么换纸尿裤。
将孩子哄睡,小心放进婴儿床中,他俯身亲吻姜鲤还有些浮肿的脸庞。
姜鲤搂住他的脖颈,眼睛亮晶晶的:“焰哥,你会成为一个好爸爸的。”
看着清冷疏离的他被自己拉下凡尘,手足无措,狼狈不堪,不断突破一个又一个底线,竭尽全力讨好她,照顾她,先是学习做体贴男朋友,接着是完美先生,现在又将晋升为优秀爸爸,带来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姜鲤对这种改造过程乐此不疲,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厌倦。
沉焰微微点头,侧过脸贴贴她:“我会努力的。”
他在她身边躺下,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她不啻于天籁的低语——
“焰哥,等孩子长大,早晚要离开我们,能够携手共度一生的,只有彼此。”
“所以,你永远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
沉焰翻身面对她,眼底涌出热泪,带着哭音回应道:“你也是。”
“再没有谁,能比你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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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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