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刻脸上早已没有方才的怒火,取而代之的是眉间隐隐的慌乱。
赵贵愣了一下,等崔道之身影走远了,放连忙点头应是。
两名府兵瞧见这情形,不禁过来问道:
“赵管事,二爷不是要出去,您看这……”
“没瞧见方才什么情况啊,二爷不过是赌气同夫人玩笑呢,你们还当真?赶紧的,备马,叫人去把大夫请过来,快去!”
他方才心急,没想明白,如今想起崔道之离去时的神情才反应过来,他们二爷方才不过是吓唬夫人的罢了,他哪里会当真将夫人置于危险之中,这比杀了他,更让他难受。
他不过……是想要夫人的一颗真心罢了。
赵贵看着两人早已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二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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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道之将秀秀放在拔步床上,垂头,看见秀秀惨白的脸色,呼吸微紧,朝外头沉声道:“多拿些烛火来。”
很快,丫头们便拿着烛火进来,再加上屋内原先有的,整个屋子霎时恍如白昼。
崔道之见秀秀的眉头还是那样紧蹙着,便将秀秀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一晃一晃,半晌,轻声哄她:
“没事了……”
秀秀此刻正在无尽的黑暗里拼命地叫喊着,却因为空气稀薄发不出声来,只好用手不停地拍打着眼前的棺木,最后,她实在是没力气了,便只好用指甲去挠,血不停从指甲里渗出来,她却全然感受不到疼痛,她只知道她想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觉得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发现了自己,很快,棺材板被打开,空气开始不断往胸腔里涌。
她活了。
只是那个声音却一直在耳边回荡,叫着‘秀秀’、‘秀秀’……
秀秀慢慢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一张脸,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崔道之。
她在想,怎么会是他,转念一想,是了,当初确实是他把自己从棺材里救出来的,只是时间太长,她好像忘了。
见她睁眼,崔道之方才微不可查地松一口气,问:“醒了?”
好半晌,秀秀点了点头:“嗯。”
崔道之放开她,起身叫大夫进来,秀秀抬手,发觉指甲缝里全是血丝,她恍惚片刻,随即拿起床头的帕子擦掉。
大夫进来把过脉,不消片刻便出去,不多时,一碗安神药便端了过来,秀秀喝了,一直撑到崔道之再度进来。
崔道之像是没想到她还醒着,脚步一顿,两人相视好一会儿,他才进来,却也只是在榻上远远坐着。
“身子可还有不适?”
问完这话,崔道之自己先是不自觉一愣。
一个时辰前,他还恨不得要掐死她,现如今非但连句重话都不敢说,脱口而出的竟还是关心的话语。
他忽然想起老夫人对他说过的话,像他这样的人,有这样一个弱点,是致命的,一旦被人拿捏住,便会万劫不复。
可是他能如何?对她下手么?他连知道她想同自己和离都能气得发疯。
崔道之望着自己露出的手臂上那几道深深的划痕,眸色渐深。
“还好,大将军……”秀秀倚着床头轻声道:“你当真不能签下和离书么?”
崔道之将袖子捋下去,沉声道:“我不想再听见这样的话。”
秀秀抱着膝盖,有些发困,“现下国公夫人的名头是能护着我,可是往后呢?”
崔道之动作一顿。
秀秀将脑袋倚在床头,“陛下在驾崩之前,会留下大将军你么?即便留下,新主登基,势必要杀些人来为自己立威,大将军,我对朝堂之事不懂,但我想,应当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吧,到时,我怎么办?”
她想了想,说,“要不,大将军把我和老夫人、大奶奶她们一起送走吧,将来你出了什么事,我们兴许还能活命。”
崔道之闻言,久久没有言语,他起身走至秀秀跟前,看着她:
“你要同我和离,是为了这个?”
秀秀睁开双眼,对他点头 :
“那和离书我现在不用,你若真有个什么,我将它拿出来,别人知道我同你没什么关系,便不会把我怎么样了。”
这番话简直说得冷血至极,她从头到尾都在把他当棋子,不但未曾把他当成夫君来看,甚至连人都不是,不过是一件趁手的工具,用完就扔,并且对此毫不掩饰。
崔道之觉得,自己好似无论如何都暖不了她的心。
她会对毫无血缘关系的郑伯一家关怀备至,时时想念,担忧老夫人、大嫂和茹儿的处境,想叫他送她们离去,却独独对他……
崔道之只觉得手臂上那几道血痕越发地疼起来,他送给她解闷的那些史书和兵书,竟当真被她读进去了,他一时不知是应该欣喜于她的聪慧还是恼怒于她的无情。
“陈秀秀。”崔道之忽然连名带姓地唤她,“你的心是不是冰做的?”
秀秀闻言愣了下,摇头:“大抵是吧,我不知道。”
崔道之看着她那张脸,舌尖涌上一股腥甜。
半晌,他转身,背对着秀秀道:“睡吧,这些日子不太平,有什么事派人来叫我。”
他直接将和离书的事忽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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