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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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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佳峪喜欢耦合。
    不只是这件事,这个读音、这两个字、这个词语就能让人产生愉快。这种单箭头来自于母亲的教育。
    父亲经常一个人出去,所以他童年的大部分时候都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在研究所工作,会教给他各种各样的事情,带他到各种各样的地方玩。
    她和爸爸感情并不好,但有一年在日本,当时罗佳峪还小,跟妈妈一起第一次去了电影院。他们看的电影叫《横道世之介》。将近三个钟头的电影里,妈妈一直笑个不停。罗佳峪不会日语,完全看不懂,怕影响邻座的人,所以也不能晃腿,只能乖乖地坐着。妈妈告诉他:“这个人很像你爸爸。”
    出去以后,她甩动着手里的手提包,戴着草帽,裙摆摇曳,和电影里的女演员一样好看。她说:“那时候你爸爸就这样,笨笨的,但是朋友很多,总是乐呵呵的。”
    “所以你喜欢爸爸?”那一年,罗佳峪还没变声。
    妈妈用日语说了句什么。
    罗佳峪的妈妈是居住在少数民族地区的朝鲜族,原本就会说朝鲜语,所以很快学了韩语,因为语法一致,日语也学得很快。不只是这样,工作需要读论文,她的英语也很流利。妈妈说外语的声音很好听。
    他问那是什么。
    妈妈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翻译说:“‘光是认识他就觉得赚到了’。”
    “刚刚电影里的台词?”
    “嗯。”妈妈牵着他的手。
    虽然后来,妈妈不爱爸爸了。但至少他知道妈妈喜欢爸爸哪一点。
    同一年,父母要讨论离婚的事,就把罗佳峪送到了香港姨妈家。他和姨妈家的表兄弟姐妹一点都不熟,一个人去街上闲逛,没想到在街上看见熟悉的海报。
    时隔数月,《横道世之介》在香港上映。
    他终于看懂了这部电影,并立志要成为和男主人公一样善良、热情、乐于助人的人。
    他很像妈妈,外貌和头脑都是。妈妈从事科研,罗佳峪也想成为科学家。小学在妈妈的主张下跳了级,但父母离婚后就完全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起初打电话给妈妈,她偶尔还会接,后来就不再联络。只是听说她又结了婚,生了一对双胞胎。他在心里祝福她过得好。
    有那么一阵子,他感到有点迷茫。
    身边人都比他年长,学习也好,休息也好,尽情享受着大学生活。只有他还是未成年,学习的同时思考着人生方向。他不是天才,至多只是普通的聪明人。真正的天才十四岁就能进入少年大学班,在mit做博士后研究,和深红色的大学共享课程。罗佳峪并非被命运选中,必须将一生献给科研的珀耳修斯,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因此他做了一些尝试。
    那时候的他很忙,很快又快乐起来。他自认为是乐观的人,积极地面对问题。
    罗佳峪的朋友很多,但因为太忙了,高中升学,大学期间也中断过一次学业,所以和很多人都没办法保持联系。他被异性告白的经验也很丰富,偶尔还被挖苦说成是“龙卷风”“绞肉机”或其他东西,因为会无差别地把众多异性卷进去。
    繁琐的细节没必要详谈,罗佳峪虽然不觉得丢脸,但完全不光荣。有学姐在向他告白被拒时问过:“你不是喜欢我吗?”
    虽然以前不是没被误会过,但如此直白的对象还是第一个。
    罗佳峪请教:“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
    “你不是帮我搬过书吗?那么重,整整两箱。”
    “当时你一个人在路上。”
    “你不是每次看到我都对我笑吗?
    “只是笑而已吧。”
    “你上次还帮我翻译了文献。”
    “那是因为我们一起工作,而且是你主动跟我说来不及做。”
    “都是你的错!”好像耍赖似的,女生突然蛮不讲理起来,“因为你长得太帅了,你的样子……别人就很容易那样以为啊!你……是故意的对吧?人渣!”
    他仔细地听到了最后,随即回答:“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这位学姐的确给罗佳峪留下了深刻印象,因为她后来闹得不可开交,还郑重其事地敬告他说:“以后请你不要再帮别人任何忙,不要对别人笑,说话不要盯着别人的眼睛。这样会让人误会!”
    罗佳峪笑了笑,转头和其他朋友去图书馆了,没有理睬她。
    他不是很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按她说的做。他在为人处世上的目标是横道世之介,这件事很早就决定了。他想做个那样的人,阳光、热情,经常诚恳地笑着。“光是认识他就觉得赚到了”。这句话用日语怎么说,无论发生什么,罗佳峪都有自信记得。
    事实上,罗佳峪认为爸爸有他所不具备的特质。
    爸爸比妈妈大很多,但精神柔弱到无法承担父亲的责任,也没有任何为人父的自觉,只能像同龄人一样与儿子相处。他经常喝得醉醺醺才回来,妈妈不会照顾他,他就在门口躺到天亮。他和罗佳峪不亲,一点都不。他们长得不像,也没有共同语言。罗佳峪主动问爸爸什么,他总是打着酒嗝支吾一阵,然后打哈哈糊弄过去。
    爸爸有种淳朴的愚钝。
    那是罗佳峪很难学到的。偶尔他会被人说单纯,但从不会像爸爸一样得到“糊里糊涂”的评价。罗佳峪有梦想,而且还会针对梦想进行周全的计划。光凭这一点,他就不可能和那个嘴上说着“男人要成功”,但什么都是半桶水,却仍然每天优哉游哉开心的父亲相像。
    机缘巧合下获得了直博的机会,他有点犹豫。虽然梦想是做科研,一直和数据模型打交道,但也不保证以后会有其他想法。
    罗佳峪人缘好,长得帅,家里有钱,是富三代,头脑聪明,体能优秀,就读于名牌大学,还有兵役经历。虽然从事的专业不太时髦,但完全有深造的资格。
    他还想试试别的,他也有充足的余裕。
    正这么想的时候,一切就像车祸一样来了。
    父亲的朋友拉拢他一起集资,想要让公司上市。然而钱不够,于是便拿原始股为幌子,走上了诈骗的道路。
    说实话,罗佳峪不觉得是爸爸的主意。
    那个洗澡会哼歌的老头还没精明到那个地步。
    但他的憨厚与被忽悠的义气却让他自愿承担了所有罪责。
    不过即便如此,也做不到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值了的地步。因为也有亲戚上当受骗,贷款几百万投入其中。
    爸爸被警方带走当天,罗佳峪人生的重大改变悄然发生。他还没回过神,就被辈分七弯八拐的远房亲戚驾驶着私家车撞飞出去。人每天行走坐卧,正常自如,身体仿佛在遇到钢铁机器的那一刻才忽然变得无比脆弱。
    欠款巨大,破产后处置所有固定资产只能还上百分之十。祖父本来就缠绵病榻,还听说这种事,最终也只做到用财产补偿受害人集资款的决定,不久后就与世长辞。
    罗佳峪家破人亡,险些被赶出医院,脱离昏迷与睡梦,已经没有在等他醒来的人。
    他不记得了。
    强制要他按她要求改变交际方式的学姐、妈妈的电话号码、参军时服役的军区。明明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他却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直接想起来。
    医生说他记忆缺失完全是心理作祟,虽然没什么大毛病,但还是指导他克服。
    罗佳峪却另有一套解读办法。
    在他看来,既然出于心理原因,那就说明忘掉他会比较轻松。该想起来的内容只有他认为自己需要的。
    他住进恩人家,找了一份兼职,和以前的自己取得联系。
    法庭宣判,父亲被处以有期徒刑九年零六个月。
    罗佳峪去监狱探视他。进去之前,不知道为什么,爸爸在记忆里很模糊。就算从资料上看到,也很快就会忘记。见面以后,父子俩都有些无话可说。
    他问爸爸为什么这么做,爸爸回答了一些话,却左耳进右耳出,因为又是些乱七八糟,事关男人友谊之类的东西。
    罗佳峪自嘲地笑了,看起来有些难过:“所以你就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外面了。”
    “你比爸爸聪明,你肯定有办法的。”爸爸说。
    “爷爷过世了。”他回答。
    爸爸应该早就知道了,但还是像做噩梦了一样,给出奇怪的停顿,仿佛根本没有从心里接受这个事实:“哦……哦。”
    即便是罗佳峪,也在那一刻萌生了以有这样的父亲为耻的心情。
    探监那一日,他筋疲力尽地回到家,很想倒头就睡,却看到小女生正躺在自己床上。
    颜涩睡成“大”字形,虽然和往常喜欢装小大人的姿态不同,但他并不感到违和。尤其在他看到她喉头滚动时。罗佳峪想,她应该不知道睡着的人不会咽口水这件事。
    这些日子,她偶尔会折腾他,但还没到让他生气的地步。她是帮助他的人的外甥女,不管怎么说都该多加关照。再说了——
    端详着颜涩那张稚嫩的脸,罗佳峪只会觉得,毕竟还是孩子。
    他为她盖上毛毯,准备出去,却看到桌上摊开的习题集。
    低下头读题,倒不是很难解开,罗佳峪略微挑眉,抿起嘴犹豫了一阵,终于坐下,抽了一支笔来写。
    水笔末端硕大的粉色公仔令人狐疑,如今女高中生都喜欢这种花里胡哨的类型?不嫌碍事吗?他晃悠了两下,确定不影响,才开始写过程。
    直到全部完成,他才回头,本来是要叫她,却发现她真的睡着了。
    不客气地说,罗佳峪觉得颜涩有点笨。
    虽然笨在他那里说不上是贬义词。
    那天他担心她遇到偷拍后害怕,买完手机顺路去接她。她一路上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耳目一新。
    乘上交通工具,颜涩低着头喃喃自语,近乎神经质地为自己寻找理由:“是不是我中午吃多了,哪里有问题……要是我没遇到那个变态,可能心情好一点,表现会更好——”
    罗佳峪出神地望着她,几乎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有那么一刻,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就要抬起。想按住她的肩膀,想把她的脸按到怀里,想轻轻拍打她的背,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别伤心”,然后是“坚持一下”,或许还可以补上一句“会实现的”。
    你都这样反省了。
    你都这样难过了。
    你这么坚强,这么漂亮,这么努力了。
    然而,下一秒,她却抬起头对他笑了:“不过也无所谓啦!”
    巴士上徒然动摇的仿佛只有他一个,罗佳峪不是被自己欺骗,而是被眼前的女高中生捉弄。
    真的是小孩。
    不缺钱也不缺爱,无忧无虑的小孩。
    “对啊,所以别想了……”他笑着敷衍,却没忍住在最后泄露恶意,“小朋友。”
    她深吸一口气,才缓和心情,却突然回过神:“你刚才叫我什么?”
    傍晚的大巴上亮着灯,与灰蒙蒙的城市形成反差。下班高峰中,麻木而忙碌的城市宛如一片枯槁的海面,公交车则是水域上唯一漂泊的船只。
    他们在小小的巴士里看向对方。
    他朝她一笑,若无其事地反问道:“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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