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斐不可能让叶协徽等他,只好跟杨远意说不参加了。
杨远意底气十足:“我可跟你报备过,这次是你自己不来的。”
方斐心道老男人还挺会记仇,哭笑不得。
拍摄地点挨着金视的大楼,结束后七点多,方斐打算随便吃点再去接杨远意。选了家看着干净的简餐,哪知遇到了刚刚结束同事聚餐的傅一骋。
《演员的修养》录制后方斐和傅一骋也常常约饭,但最近半年两人都忙。方斐在电影剧组和电视剧组里来回地跑,没几天在平京,而傅一骋接手了金视下半年的重点项目,没日没夜地做事。没时间聚,两人只好成了朋友圈的点赞之交。
偶然相遇自然惊喜,傅一骋果断抛下了同事,重又和方斐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最近怎么样?”
方斐啃着三明治:“待业,傅大导演有空给我推荐点资源嘛。”
“少来这套,你都和g牌签约了,香水,对吧?”傅一骋笑着,又神秘地压低了声音,“你知道我问的’怎么样‘不是说事业。”
跟了杨远意后,傅一骋是少有的几个知情人之一。方斐没刻意瞒着,也相信这位大学时代的好友不会嘴碎乱传,但两人从单纯的“宠物”上升到“男朋友”,方斐还没告诉过傅一骋。这时被他问,方斐有点犹豫了。
“也还行。”方斐含糊其辞,“不过前段差点分开了。”
傅一骋瞪大了眼睛:“不是吧?”
方斐:“嗯,后来把他哄好了。”
“你真是……”傅一骋叹气,“毕竟读书的时候你就最高冷,夏槐那么追你才松口,后来不又出了刘成进的事……不过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方斐吗?之前还说大不了回家卖水果,现在和杨远意蜜里调油的,是不是伺候金主颇有心得呀?”
听出他是故意开玩笑,方斐笑笑:“把金主伺候好,说不定哪天就变男朋友了。”
“什么?!”意识到自己太过惊讶,傅一骋连忙控制表情,“真的吗?你们在一起了?”
“……也不一定。”
“别。”傅一骋窃笑着,“阿斐,你提到他的时候一直在笑。”
方斐差点呛到,擦着唇边的酱汁,眼神躲闪。
“你要相信,我是最希望你好的。”可傅一骋话锋急转,“不过阿斐,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友情提示杨导所在的圈子,有些风气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就算他现在宠你,以后怎么办?你要多为自己打算,自私一点也没关系。”
方斐这次沉默了良久,发自内心对他说:“谢谢。”
道理他都懂,也都知道。
如果杨远意一直飞得那么高,他要怎么办?
方斐按约定时间去接杨远意——某人耍赖,声称自己喝了酒不能开车——看到的就是他俩共同围着一个手机,在炸串店角落里嘀咕不停的样子。
可走近了才发现嘀咕的只有叶协徽。
“我告诉你啊……肯定的,你拍,这不得拿个金橄榄最佳剧本!”
杨远意:“嗯,对对对。”
叶协徽明显喝多了,大着舌头,和杨远意勾肩搭背:“等我拿了奖,回去跟我爸说!老头,你后悔了吧!叫你看不起我的本子!……下次拍戏还要不要我参加?……”
杨远意:“好,好——”
难得见他被醉汉纠缠得毫无办法,方斐笑出了声。
杨远意抬起头,看他的目光充满无奈:“还笑?过来搭把手。”
两人合力把叶协徽拖进车里,送回住处。他和女友同居,倒不必担心没人照顾。这一出折腾结束,已是深夜,杨远意推了又一个让他续摊的电话,只想回去休息。
“你们在聊什么?”方斐开车往新城公馆开。
杨远意靠在副驾驶微微闭上了眼:“剧本。”
方斐:“诶?”
“小叶有个剧本,程树买了版权投资,立项已经进审批了但还没找到导演。”杨远意皱起眉,“如果staff配合不好,立项过好几年不开机也是常事。不过小叶很喜欢这个本子,所以现在想尽快找个人愿意接手。”
“你想拍?”
“不太适合我,而且不容易拍好。”
几乎不怎么听杨远意会畏难。
方斐问:“这么难?讲什么的啊。”
“一个杀手和一个哑巴,心怀芥蒂又不得不彼此依靠。”杨远意简单地说,“节奏太快,故事又比较紧,对演员和镜头语言要求都很高。小叶从小见的都是叶承荣拍电影,当然不会觉得找好演员有多难……我打算给他推荐个更合适的人。”
“谁?”
“万臣云吧,算算日子,他差不多该解禁了。”
第四三章 是软肋也是诱饵
最近十年是中生代与新生代导演更迭的矛盾期,老一批不肯示弱,年轻人急于证明自己。
演员们逐渐被发掘,每年几乎都有佳作问世,类型各不相同,电影颇有点欣欣向荣的新黄金时代的意思。
五年前,一部反应地下市场灰色交易的纪录片《下水道里有什么》问世,犹如一声惊雷,炸开了沉寂已久的纪录片市场。
但随即由于“技术原因”和“违规送审”,这部纪录片迅速撤档,导演被禁止拍电影。这事在当年引起过激烈讨论,业内观点大都是导演太冤了,可惜纪录片本身受众比较窄,没能反映到主流层面。
《下水道里有什么》的导演就是万臣云。
万臣云拍纪录片出身,在此之前从未涉足叙事电影。他的镜头语言充满冲突和紧绷感,牵着观看者的情绪,一刻都不敢松开。
杨远意觉得他是最适合拍叶协徽本子的人。
他牵线,让叶协徽和万臣云见了一面。
两个理想主义者几乎一拍即合,没多久立项也过了,电影正式进入准备的阶段。杨远意拗不过叶协徽软磨硬泡,和程树共同担任制片人,负责统筹工作。
选角通知在小圈子内先行试水, 唐澳知情后问过他,但方斐对两个角色都没什么兴趣。
剧本是叶协徽的,方斐看过面向试镜者释出的一张大纲,感觉说不出来的别扭。角色太复杂,故事又充满了这样那样的要素,根本不是120分钟内讲得清的。再者杨远意虽然担任了监制,但最后到底能呈现什么效果仍然是问号。
本子不一定差,可方斐的试错代价太高,他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作品,却还不足以让他再起落一次。
几番权衡下,方斐最终选择了并不掺和。
杨远意最近早出晚归,审核过后,准备定档和上映的事他也要亲自过问。
他十分看重《岁月忽已晚》,方斐有时只来得及早晨和他匆匆接吻道别,等杨远意再回来时,方斐已经睡了。
租的房子最终没有直接入住,他拜托小艾请了个家政,每个月打扫,也没直接退租。
可能握着的是镜花水月,唯恐某天彻底碎裂。
方斐已不再像以前似的全身心交给杨远意,他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但只一点能够肯定,如果不这么做,他每天都惶恐不安。
他愿意被爱,却仍未摆脱“代替品”的阴影。
立冬当天,方斐独自在新城公馆煮了饺子吃。
和李小勤视频,沟通了下最近的工作。女人开心地告诉他,此前方斐寄回去的片酬解了店里的燃眉之急。并且奶奶赶上了手术病情已经很稳定了,方适平看到方斐赚钱,也同意做全面体检并进行相应疗养。
家人是方斐的牵挂,听了李小勤说的,似乎那些自己不太喜欢的工作内容也有了意义。
结束后,方斐看一眼时间准备洗漱休息。
杨远意就是这时回来的。
他神态有些疲倦,推开门,正好方斐从沙发站起。
习惯了这段日子常常打不到照面,对他的突然出现,方斐掩饰不住的惊讶:“你回来……今天这么早吗?”
“给你看个东西。”杨远意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方斐。
他一头雾水地接过,翻了几页,诧异更甚:“《落水》的剧本?”
“新版本。”杨远意半躺在沙发上,累极了,舒服地喟叹一声,“组织的两次试镜都不顺利,叶协徽有点着急所以这两天才一直喊我想办法,大概觉得我是机器猫。”
方斐听出他的抱怨,失笑道:“怎么了?”
“一听说万臣云和叶协徽,不少都被吓退了。”杨远意说,“大概是担心吧,比如拍到一半万臣云又被封杀怎么办。也有观望的,怀疑本子不太行,否则叶承荣为什么不自己拍。再找不到演员,我打算先搁置了。”
方斐看着剧本,“唔”了一声:“你没有备选吗?”
“有啊。”杨远意伸手抚摸他的后腰,顺脊骨往上,又在后背暧昧地打圈,“有好本子我第一个想到你,方老师赏不赏脸?”
“嗯?”
杨远意撑起身从身后环抱他,下巴贴着颈窝:“真的,如果你来,我都给你配个绝佳拍档。”
方斐被热气吹得耳畔发痒,忍不住笑:“不要,演哑巴我心里没数。”
“至于配谁嘛……”杨远意像根本没听他拒绝,异想天开地问,“沈诀?”
方斐承认,听到这句话时他有一点心动。
但他仍旧说:“你就逗我吧,剧本里那个杀手才是主角。”
“对啊,所以杀手这个角色,你来演。”
杨远意这句话让方斐始料未及。
读出他的怔忪,杨远意弯着眼睛:“你先把剧本大概看一遍。”
《落水》的第二版,方斐觉得更像警匪片。
杀手是黑帮成员,但良心尚存并不想参与一场人口贩卖得罪了头领。对方新上任,趁此机会清理门户,他备受怀疑为了活命不得不连夜逃生,落水窒息,将死时被一个哑巴救了。哑巴脏兮兮的,每天被街头混混拳打脚踢,敲诈掉捡破烂换的钱。
杀手伤未痊愈,虽不想报恩但却不得不和哑巴一起生活。
两个人互相戒备,就在逐渐掌握沟通方法,彼此敞开一点内心时,杀手发现哑巴是警队的卧底,想利用他得到黑帮头目的犯罪证据……
坦白来讲,最开始拿到手就是这一版,或许方斐当时会想去试一试。
提前声明不感兴趣,这时再心动,是不是有点晚?
捏着剧本,方斐半晌不作声。
杨远意偏过脸叼住他耳垂轻咬:“阿斐,理理我。”
“所以剧本是谁改的?”
闻言杨远意笑了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