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煦和楼的茶馆坐坐,听一听民间趣事。”说到这,老道士情绪高涨:“您不知道,百姓在茶馆是怎么夸我的,哎呦,我这老脸听得都忍不住一红。”
“不去,”帝王的嘴角抽了抽,想到自己在民间的风评:“朕可不愿意听。”
他不紧不慢地将黑白棋子分拣出来放置到对应的棋笥里面,修长白皙的手做此等事情十分的赏心悦目。
“贫道有一卦,陛下去了能瞧见有趣的事情。”国师见面前的人神色有所松动,便扬声喊道:“景文,快过来收拾收拾,我和陛下要上街视察民情!”
周晏分拣棋子的手一顿。
立于湖边盯着白鹤许久的景文闻声而来。-
“陛下,臣来收拾。”景文眼疾手快地将棋子分拣开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装好了。
“臣请求与陛下同行。”尔后景文同国师一起期待地看着周晏。
周晏无奈地点了点头,系好披风的带子,心里怀着一丝期待与这两人一起去了煦和楼。
也不知道国师说的趣事儿是真是假?
一行人到了煦和楼。
坐在角落里的周晏,听着周围百姓的讨论声。他很清晰地认知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诶,那候府千金不是已经与陛下有了婚约吗?怎么还和韩尚书一起?”
“这不明晃晃地绿陛——”
“慎言慎言——你怎么能这般说呢?!陛下不要脸面的么?”
周晏盯着听八卦正津津有味的国师,默默喝了一口茶。
第16章 、茶馆
“我看呐,这陛下的婚事难啰!”
“那两人一起进的酒楼,模样可亲密了!”
“谁家儿郎有这样的一个未婚妻可不是不幸么?”
梁国是一个百姓皆能议论权贵的国家,虽然不同阶层之间的等级森严,但碍于国情,凡事皆可议论。还有专门的官员收集筛选百姓对于权贵的风评,会被当做官员年度考核的参考之一。
而作为梁国的皇帝,周晏自然陷于言论中心。每次呈上来的有关他的风评,周晏看都不看就知道这些不会是好话。
傀儡、病弱、无能……
这些言论迟早有一天会被覆盖。
只是,现下听见个不一样的,与他身份无关,真是让他的心情微妙极了。
“这般看着我作甚?”感受到周晏幽怨的目光,国师捋了捋胡子,故作不知地说道。
这时景文端着一碟糕点过来了,本来嘴角挂着笑,经过那桌听到讨论的言语后,笑容消失皱了皱眉。
他正准备呵斥一声——“景文,过来。”
陛下直接打断了。
景文深吸了一口气,装作没有看到这畅言之人伸出桌外的脚,走过时故意踩了上去,还用了一些力道碾了碾。
“嗷——”
“你小子没长眼睛?!”那人吃痛,面容扭曲,起身怒声吼道。
“对不住,我有眼疾。”景文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说着瞎话。
那人想要起身,却被同伴拉住了,同伴低声劝导:“算了算了——你看那人的体型,你打不过的。”
“还有茶馆禁止大声喧哗,伙计都盯着呢,咱们可不能被扔出去了……”
景文不顾身后阴恻恻的目光,将糕点放下后拉开椅子坐下了。
“景文,”周晏沉声道,“下次不要这般做了。”
年轻的侍卫垂着头低声应道:“是。”
国师摇了摇头,伸手拿过一块糕点,偏头说道:“年轻人呐,就是沉不住气。”他招了招手,虽然出门前乔装打扮了一番,此刻看上去就是个长着白色胡子的老头。
上京这般模样的老者多得很,但店小二眼睛尖得很,恭恭敬敬地过来了,低着身子:“大人,有何吩咐?”
国师耳语几番,店小二点了点头,而后就有几碟糕点与一壶茶端到了被景文踩了脚的那一桌的上面。
“这是那位公子的赔礼。”店小二指着周晏的方向说道。
景文还有些生气,“爷,他们说得话……”他路过时就听见那句“陛下是个身子弱,那处估计不行,这侯府千金与韩尚书再会的时候——”诋毁陛下,他自然得给他俩教训。
周晏知道景文的性格,拍了拍他的肩头:“并未怪你,只是不该这般冲动。”比这两人说的还要难听的话,他都听过。
“你小子,打断了他俩的对话,这事件都没听完整呐。”国师在一旁感叹道。
景文一怔,“啊?”回想了一下听到的话:韩尚书和侯府千金……很快意识他到自己鲁莽了。
国师与周晏没有打断那两人的谈话,很显然是在听后续发展。明明已经有了婚约,韩尚书韩淮与侯府千金任羽却仍旧不避嫌,这显然是将国师的占卜与陛下的旨意置之不理。又联想到两人本就有着情意,莫不是要抗旨悔婚?
那两人是不是准备说韩淮与侯府小姐相会的经过?
周晏见景文一脸懊丧,安抚地说道:“不是很要紧的事情,寻常八卦罢了。”
就在这时,两道身影从红木材质的楼梯上下来了,是一男一女。
“瞧,那不是——”
“嘘——”
周晏微眯着丹凤眼,视线扫了过去。很显然,男子是韩淮。
不过此刻他的神情难看,一手捂着腹部,一手扯着女子的手腕,薄唇紧紧地抿着,绷成一条直线。
被拉着的女子头上带着帷帽,只能看到背影,只瞧得出身姿出色。
茶馆中的人都看了过去,韩淮感受到众多目光的注视,直接拉着人到了门外。而被他拽着的女子,脚步有些凌乱地跟着他出去了。
“诶,这是闹矛盾了?”
“不知道啊。”
“听说,韩公子对任千金很是怜惜呢,看来是谣言吧?方才拉人的力道瞧上去不轻呢。”
“但那女子瞧着——”有点不对。
景文偏头看向周晏,“爷,属下过去看看?”
还未等到周晏的回应,国师便说道:“等一会儿。”
煦和楼茶馆外,从茶馆大门出来就到了街上,因为这是最繁华的地带,此时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韩淮沉着脸,将女子拉着走到了一处僻静的胡同停下。
他手使劲将人狠狠地一甩,少女被力道惯得撞到了一旁的墙上,头上的帷帽落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
韩淮薄唇一扯,质问地说道:“你出来作甚?还有……谁放你出府的?”
而此刻少女闭目蹙着眉,压下呼痛的声音,一手放在另一边撞到了墙的手臂,环着自己。听到韩淮的发问,任毓长长的眼睫毛颤动,如同蝶翼一般。
她声音颤抖地说道:“王嬷嬷病重了,我来给她的儿子送信……”
红棉和蓬二出府采购去了,而蓬一和韩淮也出了府。王嬷嬷病情加重且一直念叨着在煦和楼当伙计的儿子,想让她送一封信。
而任毓和府内其他的小厮婢女关系并不好,所以任毓就决定自己出来了。
因为府内的谣言,守门的人以为韩淮对她十分看重,尽管没有出府的凭证,她还是畅通无阻地出了府。
到了煦和楼,她才将信封送到,正准备离去。经过一处未关门的厢房时她随意地瞧了一眼,看见房内的女子后,心里一惊。
低垂着头,脚步匆忙地离开时去不想撞到了人,而这人正是韩淮。
不待她反应,韩淮瞧见她,脸色就骤然一变,拉着她的手腕就往走廊深处走,只因那厢房里面坐着那位金枝玉叶的侯府千金。
被他力道极大地拽着从煦和楼的酒楼转到了茶馆二楼,许是走得太急,韩淮腹部的伤口裂开了,故他们俩人在楼梯上稍作停顿片刻。
被韩淮拽过的手腕疼得厉害,撞到墙面的肩头也有点疼,但是缓过来了。任毓解释的时候,声音越来越平稳。待她说完,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韩淮放声音,于是极为小心翼翼地看了韩淮一眼。
却见男子弯着身子,一手捂着自己的腹部,脸色苍白,额间渗着汗水。韩淮今日穿的是一件晴山蓝色的长衫,腹部很明显的有血迹渗出。
任毓见他这等模样,小心地凑过去问道:“少爷,没、没事吧?要不要去找大夫——”
“不用,死不了。你现在就回府上。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出来了……”韩淮沉声说道,后部分警告的话语低不可闻。
少女僵在原地,本想搀扶韩淮的手也收了回去。
不管了,回府就回府。反正韩淮死不了不是?
任毓捡起地上的白色帷帽刚戴在头上,就听到一道温润如同清泉流过的清冽嗓音:“韩尚书,可否需要医治?”
她站在墙边不敢抬头,余光透过薄薄的白纱只能看到那人黑色的靴子。
身旁的韩淮一怔,倏然抬起头:“陛下……”
若是没有察觉错的话,周晏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慌乱。
任毓听见一旁的韩淮的低喃愣了一下。
来者是皇帝?!
韩淮低声让她快些离去。
“韩尚书的脸色难看得很——国师过来瞧瞧……”那人声音再度响起,并且一步步的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卫。
国师?
任毓没有犹豫,她贴着墙根就抬步想离去,未曾想才走几步,却被一长着白色胡须的老者挡住了去路。尝试绕过他失败后,少女咬了咬唇,心焦极了,轻声道:“可否借过?”
“自然。”老者声音有一种缥缈之感,竟然这般轻巧地让她过去。她有些诧异抬头看去,便觉得这老者仙气飘飘。这就是国师罢。
而她看过去的时候,老者对她浅然一笑。这一笑安抚了内心的慌乱,倒是不紧张了:“多谢。”
既然国师与皇帝都在这里,对韩淮的担忧又少了些,任毓没有回头看这些身份尊贵的人就离开了此处。
景文得到眼神示意,急忙上前一步搀扶着韩淮的身子,也不管扶得让人舒不舒服,总之就是将人搀着。他很清晰地看到韩淮脸上出现不满的神色。
国师走了过来,看了一下韩淮的状态,韩淮的左手将他的衣袖往下推了一下把起了脉。莫约一会儿,他抚了抚胡须,淡然地说道:“还成,韩尚书身体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