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裴湛道。
乔娇出门的时候没有把门带上,两扇门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墨云却没有乔娇那么大的胆子,说进就进说走就走,直到裴湛允许了,他才踏进书房,顺手把门带上。
“为本王上药。”
裴湛除去衣物,七八道杖痕纵横交错,皮肉呈现可怖的紫红色,看来是下了真功夫去打的。饶是跟在裴湛身边十几年的墨云,也被吓到了。
墨云一边上药,一边皱眉:“娘娘这回是动了大怒。”
墨云口中的娘娘,指的自然是裴湛的生母,仪贵妃。
裴湛应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墨云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最后还是忍不住出言劝解:“殿下就同娘娘认个错,母子连心,王爷受罚,娘娘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墨云,你今日太多话了。”裴湛淡淡道。
墨云咬了咬牙,心中的火非但没有下去,反而更加旺盛了,这时,他总算体会到仪贵妃看乔娇的心情了。
这乔娇,就是个狐狸精!
裴湛伸手把另外一个药瓶拿在手中把玩,玉瓶手感温润,可惜没有温度,比不上乔娇的手暖和。
感觉到背后的动作停下来了,裴湛把药瓶往后一抛,墨云牢牢接住。
“罗芷柔如今在那?”
墨云:“被乔姨娘关在柴房。”
“既然如此,”烛火下映出裴湛如刀锋般凛冽的侧脸,“动手吧。”
“遵命。”
柴房。
“啊啊啊!”罗芷柔大叫地跳到柴火上,黑色的影子地掠过,发出吵闹的“吱吱”声。
罗芷柔觉得自己快被这些老鼠折腾疯了!明日、明日等她出去,定要叫人杀光这些肮脏的东西!就像乔娇一样!
想到乔娇,罗芷柔心里怨恨更浓,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那个婊/子仗着王爷的宠爱竟敢陷害自己,等她出来揭穿她的真面目,定要叫王爷把她发卖到那暗巷中,做个几文钱便可干个尽兴的娼/妓!
罗芷柔丝毫不认为自己不能离开这里,她和乔娇不一样,她可是三皇子赏赐下来的舞女,就算七王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定不能把她如何。
“墨云大人。”外头传来小厮低低的呼声。
罗芷柔眼睛一亮,连忙从柴火堆里下来,墨云提着灯笼打开房门。
罗芷柔被明亮的烛火刺得泪光涟涟,但此时的喜悦远远压下了这点不适。
“可是王爷叫你来把本小姐放出去的?”
墨云听到罗芷柔趾高气扬的话语,皱起了眉头,觉得这女人真是蠢钝得过分了,三皇子怎么会选择这样的人来王府做棋子。
但墨云面上不显,语气平静:“在下奉王爷之命,来送姨娘一程。”
罗芷柔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反应过来。
“怎么可能!”
这时,罗芷柔才发现与墨云一同而来的,还有一张木案,上头只摆放这一只药瓶。
罗芷柔脸上唰地一下白了下来,连连后退几步,想要避开这能要了她命的东西,“怎么可能,王爷怎么可能。”
“是乔娇!”罗芷柔面色呈现疯癫之状,“你定是被那小贱蹄子买通了来陷害我,乔娇给你多少银两,本小姐加倍!还是——”
罗芷柔恶毒道:“你也是那贱蹄子的裙下之臣!”
墨云面色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般:“姨娘犯了七出之条,为府中上下百口人亲眼所见,依照王府的规矩需以死谢罪。”
“我没有!”罗芷柔听到“死”字,才真的慌了,她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跌跌撞撞地扑向墨云。
“我没有!你瞧,我的守宫砂还在……我要见王爷,王爷!”她死死地抓住墨云,像抓住最后的希望。
忽然,罗芷柔的话戛然而止,墨云甩开她的手,接着以极快的动作卸了她的下颌,把毒药一滴不漏但灌进去。
罗芷柔的指甲死死地陷入掐在自己下巴上的手,冷硬的护甲把指甲撬翻了一小块,但她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
意识消失之前,她似乎听见耳边传来模糊的声音
“姨娘以为这件事,是乔娇的意思吗?”
罗芷柔尝试去理解这句话,可还没等她想明白,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倒在了地上,同时,眼中的光亮也一并熄灭了。
墨云谨慎地蹲下去探了探罗芷柔的鼻息,确定真的死了,心里才落下一块大石。
乔娇还是有点用处的。
身为裴湛的贴身侍卫,备受信赖,墨云一向知道不少内情。早些年王爷为了稻光养晦收了不少各方势力送来的美人,而这些名义上的美人,实则为探子。
如今朝堂上夺嫡之争越发激烈,眼见已经到了最后一步,这些毒瘤定是要铲除的,可怎么在如何不惊动她们背后之人的情况下除掉,可谓是一道难题。
好在,乔娇来了。
裴湛表面上独宠乔娇,任由她打理后院事务,而如今罗芷柔的死在外人看来,无论从那个角度,也只是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上不得台面。
裴湛爬上床时,乔娇被惊醒了一瞬。裴湛把人搂进怀里,温声安抚。
乔娇强撑着应了两声,随即又闭上了眼,在昏睡之前,乔娇突然想到,怎么裴湛的身上,只有一种药味?
第3章
乔娇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身旁的位置已经空了,也没了温度,乔娇一个人占据了大大的床铺,她坐在床上,开始怀疑昨晚裴湛到底有没有来过。
“小姐,”房门被推开一条细细的缝,桂枝露出一只眼睛,“奴婢可以进来吗?”
乔娇瞧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难免有些不得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反思昨日确实是自己太过严厉了。
乔娇“嗯”了一声,嗓音之中带着些晨起的干涩,算是允许了。
桂枝轻轻推开门,端着瓷盅进来。乔娇先是在桂枝头上那块可笑的布包上愣了片刻,又看了看木案上的瓷盅,最后决定先问头上那层东西。
“你戴的那是什么玩意儿。”
“没什么……”桂枝沉默片刻,又问“小姐,你觉得……丑吗?”
乔娇唇瓣颤抖几下,不知如何答话,只能无力地挤出一句:“你戴它作甚,你可知只有坐月子的妇人才把自己的头包裹成这样。”
桂枝微微瞪大了眼,她当真不知道。在男女之事上,她远没有乔娇清楚。虽然她被乔娇一手从风月楼带出来的,可乔娇却把她护得很好,那些腌臜事她一概不知。
乔娇扶额,又看向那盅汤:“里面是什么。”
“姜茶,”桂枝好似被提醒了什么,“王爷早晨吩咐厨房备上的,一直温着等小姐起来。”
“我喝姜茶做甚,最讨厌……”这时,乔娇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她昨天穿的亵衣,好似不是这一套。
乔娇沉默了半晌,问:“衣服是你帮我换的?”
“不是。”
一层鸡皮疙瘩从背后冒起,乔娇不敢深思那个可能,连忙起身,故作淡定地吩咐桂枝伺候她洗漱。
这件事桂枝做了不知道多少遍,把乔娇伺候得妥妥当当,由于太过舒服,乔娇的心思又不由地想起刚才的事。
乔娇的月信来得一向不准,因为幼时逢难,落下病根,每次来临之时,都会伴随着剧痛,恨不得让人就此死去才好。
老鸨为了让她能够好过一些,让坐诊的大夫给姑娘们开了些药,用作止痛,可这药一次比一次不管用,用量也越来越大。直到进了王府,裴湛请来御医为她诊治,才晓得这药在止疼的同时也在亏空她的身子,这寒症也越发严重。
最后是裴湛为她收刮来许多名贵草药一日三顿当饭吃,才把身子补回来。
联想到今早的事,乔娇决计不会想到裴湛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桂枝梳头的时候蹭过乔娇的脸颊,惊奇地叫了一声:“小姐,你的脸好烫。”
乔娇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面若芙蓉娇艳逼人。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
乔娇这一觉起得迟了,用完午膳后日头悬挂在正空,猛得很。
乔娇突然发现自己这院落有些清静得过分了。
她问桂枝:“今日那些女人她们没有过来?”
由于自乔娇进府之后,独得宠爱,后院里面的女人一开始还想着打压,可后来被乔娇一一化解,甚至连裴湛也为她出面之后,她们也就认清了现实,转而讨好其乔娇来。平时最喜欢到乔娇这院落里面喝茶,说不定能借此见上裴湛一面。
可今日,却格外冷清。
乔娇:“是出什么事了吗?”
桂枝的动作一顿,支支吾吾。
“说。”
桂枝叹了一口气:“我说了,小姐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乔娇睨了她一眼,冷淡道:“若我事事都往心里去,还不早得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桂枝想了想,觉得也是,起码她跟着小姐这些年,还没见到过小姐在口头上吃过亏。
当然,若是给钱,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桂枝把今早在后厨的听闻说了出来:“今早有侍卫从柴房把罗姨娘运出来了。”
“运?”
桂枝点点头,“差不多就是天色刚亮那会儿,府里头不少下人都看见了,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今天就躺在了木板,盖着白布。听侍卫说,要送到郊外的义庄烧了呢。”
说完,桂枝有些唏嘘,如今每户人家都讲求死者入土为安,把人烧成灰,可只有杀父灭门之仇才会干的事,但如今……
乔娇已经猜到了结尾:“她们觉得都是我干的。”
从计划抓奸,再到罗芷柔惨死,最后还一把火把人尸体都给烧个干净……这一切的一切,都被记在了乔娇头上。
觉得此人也未免太恶毒了,果然是从那种地方出身的人,不仅身子脏,心也脏得很。
桂枝想偷看乔娇的脸色,却发现乔娇好像没事发生一般,从琉璃盒里面拿出一支红玛瑙翠鸟彩羽簪,往对着镜子自己头上比划,“今日去绣庄,就带这只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