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枝如愿进了皇宫,四周都是富丽堂皇的景色,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尊贵。
可是她此刻却有了一丝恐惧。
她住下这几日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在宫人的口耳相传之中,她知道了,她的小姐就是死在了这金碧辉煌的宫墙之中。
桂枝缓缓握紧了拳,暗自下了决心——她要把小姐带回去。
带到老爷夫人身边安眠。
只是令人气馁的是,她再也没有打听到乔娇的下落。
就在此时,失踪已久的墨云出现了。
他依旧是裴湛的暗卫,永远见不得光。
他只是给桂枝带了个消息:“乔娇可能在主子的寝宫。如果你想去,我可以帮你。”
桂枝不懂墨云为什么要帮她,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足以让她忽略这点细节。
在墨云的掩护下,她终于见到了她家小姐。
——真丑。
大块大块的紫色斑点布满了往日胜雪般白皙的肌肤,令人作呕的味道是无论多么珍稀的香料都掩盖不了的。
桂枝走近了些,目光落到了她的头发上,忽然心底突然生出恶心的恐惧来。
——那么好看的发髻,到底是谁给她梳的呢?
“看够了吗?”
低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裴湛撩开明黄的帘子,九五之尊的气势展开,一步步像踏在桂枝的心里,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裴湛与她擦肩而过。
他停在床前,动作熟稔地压了压被角,又低头吻了吻她的黑发,问道:“好看吗?”
桂枝呆滞地看着面前的人,忽然注意到,乔娇的另一侧地被褥有着微微的褶皱。
那是有人睡过的表现。
桂枝猛地捂住了嘴巴,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力气,直接把裴湛推开,把乔娇从床上抢了过来。
“王爷你放过小姐,好吗,求求您了,求求!”桂枝止不住地磕头,额头处很快就红了一片。
乔娇被桂枝带到地上,脑袋一偏,像失去了骨头一样,柔软得不似活物。
裴湛冷漠地看着尸体,方才触摸过的指尖缓缓收紧,刺入手心。
恶心。
裴湛盯着地上的“东西”许久,下了一个结论,然后强迫自己移开眼。
他大步离去,冷漠地招来太监:“把里头的东西处理干净。”
太监隐隐听见了里头的哭声,还以为是哪个想要爬床的宫女,正准备杀了了事,却在看清的时候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头发凌乱额间带血的女人抱着一具尸身,到底哪个更加恐怖?
但圣上的命令不可能不听,他们强行分开桂枝,打算把尸体拖到乱葬岗埋了。
趁着夜色,用一辆小木板车运到了荒山上,桂枝还在哭哭啼啼,太监看了心烦,也就允许她做了个简陋的牌位祭拜。
干完这一切,监督着桂枝离开,他们才真正放下了心。
那牌位啊,不过是几根树枝而已,等一个刮风下雨的天气,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们走后,一道身影从树后缓缓现身,在看见牌位的瞬间像被刺痛,如同疯子一般徒手去挖土,五指染血而不自知。
当尸身露出来的那一刻,那人双眸通红,透露出无限狠意,咬牙切齿:“乔娇,就算你死也要和本王死在一起!”
乔娇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地府里头待了多少年呢,如果用她身上的银钱计算,她已经有十五万两了。
这攒钱的速度让方老头也忍不住咂舌:“好厉害的女娃娃,看来你差不多可以去提前投胎了。”
乔娇的医术有所小成,正在炮制一昧药材,这步骤简单,还能抽出空来回答老头的问题:“嗯,您老不是早就攒够银两了吗,为何不不去?”
老头摆摆手:“提前投胎占的可是别人的名额,老夫可不干这种事,而且这地府也没什么不好的,留在这里那么多年,医术又精进了不少。”
乔娇扬了扬唇,方太医还是一如既往地不会说话,好似岁月没有在他身上除了医术外留下任何痕迹。
方老头这话当然不是指摘乔娇,毕竟阎王定下了这规矩,能办到自然是本事。
“但是嘛——”方老头躺在藤椅上,摸了一把胡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若是有另外一种奖赏的方法,说不定老夫我还有点兴趣。”
“什么赏赐?”
“重生啊!”方老头突然激动起来:“老夫生前曾遇见一种怪病,患病之人腹部肿大积水,四肢萎缩,同时伴有咯血之症,最后只能痛苦死去。”
“老夫用了二十年,终于找到了治疗的方法,可惜那人已经去了,若老夫能够重来,必将补足这一大憾事!”
老头说得激动地从藤椅上坐起来,看了一眼乔娇,却发现她依旧一副冷淡的模样,不由不满:“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重来的憾事吗?”
“并无。”
乔娇回答得干脆,着实把他惊了一惊。
“怎么没有。”他不信。
“没有就是没有,”乔娇平静道:“我生前用尽所有的努力去寻找出路……”
“最终还是逃不过死去的下场,”乔娇顿了顿,“……我尽力了。”
无论自己如何挣扎,在权贵的眼中,终究只是一颗可以随时放弃的棋子,最后还是躲不开被愚弄至死的下场。
后院里面传来药香,二人的闲聊被打断,乔娇从后头端药出来,放入木盒,给东市的主顾送去。
方老头摆了摆手,“去吧。”
乔娇送完这一趟药,看着逐渐丰满的小金库,不由地露出一个笑,快了,很快就结束了。
忽然,乔娇感觉手腕一重,一只精巧无比的羊脂银丝缠边嵌松石玉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手腕上。
她脸上的那点笑意很快淡去,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上扬的眼尾也落了下来。
在地府待久了,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人来供奉她了。
而能出得起这种陪葬品的,只有一人。
乔娇摘下玉镯,没有任何犹豫地扔进了旁边的黄泉中。
精致的眉眼只余下一片冷漠和平静。
她伸手摩挲着刚才待过镯子的手腕,胸口不由地难受起来。
真是恶心。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十九……二十万两!”白无常清点着黄纸,又数了一遍,发现面前的真真切切是二十万两以后忍不住咂舌。
点清了数目,白无常倒也没有拖延,“既然如此,乔姑娘且随我来。”
乔娇跟着白无常跳上一叶孤舟,驶过黄泉,黄泉的水面十分平静,只是白无常时不时敲敲木浆,像是在震慑水底下的东西。
乔娇第一次经历,新奇的体验让她失去了大半戒心,否则定会疑惑,为何她不是从桥上过,也没有饮一碗孟婆汤?
……
待目送乔娇离去后,白无常才幽幽地叹息一声,蹲下在她离去的地方点燃了一柱香,细长的白烟寥寥升起,幽绿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
这万事万物自有定数,这投胎的顺序也是如此,阎王爷怎么会瞧得上人间的黄土之物?
只当送他们美梦一场,在香燃尽之时就可回来。
白无常重新摇动船桨,往来时的路行去,黄泉之上骤然起雾,小船的影子很快就不见了,只剩下悠悠的回声。
“向前走,莫回头,莫回头……”
“大夫,这边请……”
“……是受了惊吓……”
“那……”
耳边传来朦胧的声音,乔娇觉得自己的魂魄仿佛被困在迷雾里,无数冤魂的哭嚎从四面八方传来,她隐约觉得熟悉,就像是白无常带她渡过的那条路。
乔娇试图躲避开这些恼人的声音,可四肢却酸软得厉害,轻飘飘的。她感觉到自己被翻来覆去地折腾,一双手不停地探向她后背,把浸满冷汗的棉布抽走,又换上一条新的。
就这样昏昏沉沉地过了两日,乔娇才睁开了眼睛。
“砰!”水盆被踢翻在地,水流四处奔散,把床前弄得湿哒哒的。
“小姐!你可算是醒了。”
乔娇下意识地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映入眼底的是一个圆脸丫鬟,长得颇为讨喜。
乔娇的脑子艰难的运转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你是谁?”
声音细声细气地,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
丫鬟捂住了嘴,好让自己不要尖叫出声,她急急地把脸凑近,“小姐,是奴婢啊,奴婢是多喜啊!”
“……多喜?”乔娇愣愣地重复了一下,眼底依旧是陌生一片。
多喜这回是真的急了,也不管地上的水盆了,立马往外头跑,一遍跑一边叫唤着:“总管,大小姐傻了!”
一声“总管”如同天雷直直唤醒了乔娇的记忆,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因为起得太急,脑门又是阵阵地发晕。
内心的惊愕让乔娇顾不得那么多,强撑着下了床,看见明显小了不少的绣花鞋的时候,不可置信地伸出双手。
那是一双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臂,又白又嫩,喜人得很。
她的指尖还没有练琴留下的茧子,手指头也未涂着蔻丹,而是粉嫩的月牙儿。
方老头的话突然闪现在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