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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突然记起来,自己曾经在裴湛的身侧看见过他,乃是裴湛的贴身侍卫。平日里甚少现身,但每次看见他的时候
    ——无不是在杀人。
    他是裴湛的刀,违者即斩。
    宫女两股颤颤,后怕之情迟钝地从心里升起,对啊,她只是一个宫女,死了就死了,不会有谁为她追究,仪贵妃更加不可能因此对裴湛出气。
    她脸上面前扯出一抹笑,话锋一转:“原来是墨大人,既然是五殿下的命令,那奴婢自然是不敢违背。只是……娘娘哪里不知该如何交代……”
    “殿下自有主张。”
    这回宫女彻底放心地让开,把紧跟在背后的乔娇暴露出来:“既然如此,那人就拜托大人了。”
    乔娇在听见声音后,迟疑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若是裴湛还在她漫长的经历中留下一两笔浓墨重彩的痕迹,那么对于墨云,她已经全然陌生,只是依稀记得,他好像对自己有过不轨之心?
    乔娇被推到了墨云面前,仰着头看着他。
    墨云要年长于裴湛,此时已经无限接近于乔娇所见过的模样。
    只可惜,那人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
    乔娇眨了眨眼睛,背后已经不见那宫女的身影:“你是坏人吗?”
    “……不是。”墨云冰冷地回答。
    “可是我不信。”
    “……”墨云被派来执行这个任务之前绝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若我是坏人,你又能如何?”
    乔娇像在看傻子:“我可以叫救命。”
    乔娇又道:“但如果你把我拐到偏僻的地方,就没人来救我了。”
    墨云差点就被说服了,他眼神一凛,对于这种难缠的小鬼,他向来信奉武力,就在他准备动手把人强行打晕带走的时候,乔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就跑。
    可她只是一个孩子,又怎么比得上暗卫出身的墨云,没跑两步就被提着领子抓起来。
    乔娇被布料勒得喘不上气,重重地咳嗽起来,就像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墨云看见动作一僵,似乎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了,正准备把人放下时,一颗石子带着破竹之势朝他的肩膀处打来。
    墨云持刀抵挡,但另外一只手就让乔娇钻了空子挣脱出来。
    她连滚带爬地往前跑去,而此时墨云也看见对他出手的那人。
    “盛公子,你这是在干什么?”
    盛余容一把扶住要跌倒的小孩儿,上前一步把人护在身后,面上端着的是万年不变的温笑:“自然是看不过墨侍卫逗着一小孩子玩。”
    “五殿下吩咐的事,属下不敢不从。”
    “是吗?”盛余容挑眉,一瞬间冷清的眉眼像是染上生动似乎是灼灼桃林盛开,风姿无限,“也不知五殿下到底是吩咐了何事,要与一个小孩儿过不去?”
    盛余容本来只是听见乔娇进宫的风声,觉得事有蹊跷,就从裴青哪里翘课过来看上一看,殊不知就发现墨云要对乔娇动粗的现场。这会儿感受到乔娇躲在她身后似乎在瑟瑟发抖的样子,真正的怒火从心边生起。
    与一个刚经历丧亲之痛的小孩做计较,也未免太过小人了。
    墨云:“属下只是依照殿下吩咐,欲将乔小姐送回府中而已。”
    盛余容听到这话,简直是要气笑了,“所以就抓着一个孩子的脖子把人拎起来?”
    “痛。”身后传来乔娇细声细气的一声,还伴随着细微的抽气声。
    盛余容回头去看,就发现了乔娇脖子上半圈被勒出来的红痕,映在如雪般白嫩的肌肤上,十分凄惨,他眉眼压下,浑身充斥着不善。
    墨云听到质问也是沉默了,他也不懂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小孩子真是太娇弱了。
    最后,墨云只能下了这样一个结论,若是他师弟墨仪,就算被他一脚踹到墙上,也只会嘻嘻哈哈地拍拍尘土站起来。
    “若盛公子信不过在下,可以随在下一同将乔小姐平安送出宫。”
    盛余容的眉头蹙起,而墨云盯着他,眼神不再闪避,盛余容知道,这个提议就是墨云最后的底线了。
    他转身与乔娇商量,半大的孩子尚且够到他的腰间,精致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情绪,盛余容的心软了软,温声地与她商量:“你想回家吗?”
    乔娇紧紧抓着他腰间的玉佩,慌张地看了看一身黑衣死气沉沉的墨云,又瞧了瞧面前这个看起来如沐春风的大哥哥,最后选择把玉佩抓得更紧了些。
    “想回去……但是没有马车。”乔娇在外人面前好像带着一种羞涩,落入盛余容眼底,让人忍不住会心一笑。
    “是一个姐姐带我来的。”
    姐姐?
    盛余容发现此事好像另有隐情,但现在不是多问的时候。得到肯定的回答,他主动朝乔娇伸出了手:“那由吾护送你回府,好吗?”
    乔娇乖巧地点了点头,从始至终没有看背后的墨云一眼。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隔着布被轻轻牵起,像是想给她一丁点安慰,又怕冒犯了自己。
    乔娇的呼吸凝滞了一瞬,盛余容从来都是如此,克己复礼。
    上一世死前,她在逼死自己的凶手身上看见了属于盛余容的令牌,那时她就知道盛余容凶多吉少,否则不会让自己陷入困境。
    只可惜在死前,她都没能知道盛公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她在地府呆了许多许多年,见过来来往往无数人,里面皆无熟人。
    没有盛公子,也没有桂枝……这大概是她唯一值得安慰的事。
    他们都没有被自己拖累,真是太好了。
    是夜。
    盛余容早上逃了课,晚上便被裴青留宿宫中。
    裴青把今日的课业都推给了他,看着好友在烛火下奋笔疾书的模样,没有丝毫愧疚。
    “听说你今日逃课,就是为了去接五弟带回宫中的一个小娃娃?”
    “三殿下,那是仪贵妃吩咐的,五殿下大概对此不知情。”
    裴青听到仪贵妃的名字,脸上露出些许的烦躁:“是她……她想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仪贵妃视人命如草芥的行事风格,饶是他一个皇子也略有耳闻,如今大费周章把人带进宫里,没点什么图谋他可不信。
    “吾也不知。”
    这个回答在裴青的意料之内,他也没再纠结这件事,反而话锋一转,打趣道:“早晨看你急匆匆的模样,吾还以为你梦中的哪位神女出现了。”
    听到“神女”二字,盛余容一向波澜不惊的脸色变得不自在起来,耳尖染上两点绯色,“自然是不可能,
    ——只是那孩子……说出来可能觉得荒谬,居然觉得她们有些许相似。”
    第46章
    盛余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错觉。
    不知从何时起,他总能在梦中梦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或笑或媚或怒或冷,一颦一笑皆牵动他的情绪,就算醒来之后,那股悸动的感觉也还在心尖发颤。
    那是在现世中任何女子都不曾给过他的感觉。
    盛余容恍惚了好几天,让裴青看出了不对劲,在几经逼问之下难得羞红了脸把梦境的事托出,得到的却是好友毫不留情地嘲笑。
    裴青用扇子挡着脸,故作惊叹:“看来盛公子是想女人了。”
    盛余容无奈地摇了摇头,决定不和裴青计较。
    不是想女人看,盛余容很肯定,他只是……单纯地仰慕梦中的那名女子。
    也只有她。
    盛余容的梦境是断断续续的,但长年累月下来,他到底是对心上人的了解越来越多,每次梦醒时分,他唯恐忘记,也害怕每次入梦就是最后一次,连忙提笔把新的信息记下,若哪天无事叨扰,则待在书房为他梦中的“神女”绘制画像。
    如今,盛余容已经知道了,他所爱慕之人姓乔,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坚韧女子。
    可没由来的,在听见“乔娇”二字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留意几分,也许是因为她与裴湛扯上了关系,又或许因为……她也姓乔。
    想到这里,盛余容也觉得自己可笑了,他从未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梦里的心上人而对一个同姓的孩子爱屋及乌。
    盛余容为人谨慎,在察觉到裴湛的反常都与乔娇有关后,就去稍微调查了一番。
    乔家的事不算什么秘闻,最令府中下人缄默再三的秘密不过是乔娇在为父母守灵的夜晚受不了打击欲投河自尽。
    也就是这件事,让盛余容把乔娇与“心上人”的联系断绝了个七八分。
    他梦中的心上人,即便生如草芥,也是最不肯服输的女子,最看重的就是她的性命。
    所以,不会是她。
    因为没有任何防备见着了盛余容,乔娇回去后的一整日都恍恍惚惚,隐约之中还做了一个梦。
    梦醒之后,一种莫名的酸楚涌上心头,可梦中的景物却在迅速地褪色,最后唯一记得的,便是孤零零的一座坟茔。
    是盛余容的,也仅有他一人。
    乔娇忽然捂住了胸口,泪水不受控制地流下,片刻便布满白玉般的脸颊。
    为何盛公子没有入盛家的祖坟,为何旁边只有他孤身一人……又为何,他是葬在了贫瘠的北部而非京城?
    小英进来伺候乔娇洗漱的时候,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铜盆,把乔娇揽入怀中安抚。
    “小姐,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嗯,”乔娇任由小英帮自己擦去眼泪,可当小英追问到底梦到了什么的时候,乔娇张了张嘴,有些疑惑。
    她忘记了。
    小英:“是梦见老爷和夫人了吗?”
    那种巨大的悲伤仿佛从身体里面抽离出来,乔娇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已经好多了:“好像是吧。”
    小英松了一口气,知道了症结,那就好办多了,开始宽慰起乔娇来。
    乔娇站在铜镜前让小英为自己整理服饰,忽然觉得镜子里面的人陌生得很。
    但也许只是错觉……乔娇说服了自己,是自己太过大喜大悲了。
    想开之后,她开始思考昨日自己到底是怎么脱身的,在盛公子来寻她之前……莫非墨云是真心想带自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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