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接过钱币,很是欣喜,他拱拱手说道:
“诸位客人稍待,我这就让家里婆娘一起开伙做饭,不过山村条件有限,还望大家不要嫌弃饮食粗糙。”
话毕离开这里,自去为几人准备吃食。
这是一座荒废的院落,里面人家,也就是刚刚那位村民一家,已经换到了别处另起新屋。
此处门框窗棂皆无,还好屋里和院落经常有人打扫,算得上洁净。
今日不冷,无需进屋挡风,见星光正好,大家用院中木柴,起了篝火,围坐在一起聊天。
几人互相通报姓名。
刚刚走在路上时,只是一起搭个伴,现在既然一同过夜,当然要更加熟悉一些。
听到这个提议,脚夫先说道:“在下谢广安,怀凤府人士,专门来往于怀凤府和龙安府之间,接受委托为人来回捎货,家里世代做此行当,如若诸位以后有需求,还请打听‘做捎脚的怀凤老谢’就是。”
旁边将书箱放在一边,和书僮一起烤火的年轻书生介绍自己道:“在下周清,自广平府而来,此去乃是过龙安府,出州去阳州访友游学,这是我的书僮周全,此次有幸和大家同路,是在下之幸。”
众人连道客气,而后一旁稍微上了年纪的老者,还有位练家子模样的人,也都简单介绍了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互相认识了后,大开始熟络起来,交谈更加自如。
“一路过来,见怀凤府和南云府的禾苗长势颇佳,今年定是一个好收成。”拨拉着篝火闲聊中,书生周清感叹道,看来这位并不属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旁边老者点头:
“龙安府也是如此,看来又是一个好年节。”
脚夫谢广安叹道:“可惜对于农家来说,好处不算太多,多收几斗几石,终究抵不过粮价格下跌,杂货日用只会消耗更多收成,还好大家可以自己食用,喂养牲畜,下面倒是能过一个丰年。”
“嗯,丰收总归是好的。”
几人都熟悉世事,对此倒并不诧异。
这时,刚刚离去的村民,带着一个年轻后生,搬着盆罐碗筷而来,招呼道:“大家来吃饭罢,碗筷已经刷洗过。”
而后将他饭食稳稳放在旁边,给大家盛饭,同来的年轻人小声说了句,告辞离开院落。
几人看了下,陶盆里热气腾腾,是刚蒸出来拌着菜蔬的的粟米饭,隐约还有点腊肉丁。
罐子里是蛋花汤,上面还飘着点油花。
旁边小碟子中,是切得整整齐齐的咸菜条,带着一点芝麻油的香气。
晚饭在篝火照耀下,让几位行路已久的旅人食指大动,接过饭碗就开始猛力填饱自己,只有书生稍显斯文。
一旁村民给大家盛饭后,索性夜晚无事,干脆在旁边陪着,看大家吃饭。众人用完饭谢过村民后,村民也不急收拾餐具去洗刷,而是坐在一旁听着大家交谈。
山村闭塞,新鲜事少,能够听这些走南闯北的人说话,也是难得的生活调剂。
书生忽然转头问村民:“主家这里,经常有人来投宿?”
村民笑道:
“官道上行人,大多会选在虎桥镇歇息。这边每隔三五天,总是会有人来,也不知算不算得上‘经常’。”
“不过我还是每天来这处旧院子打扫,也在家里备好粮油菜蔬,待有人来时招待一下,家中也小有进项。”
提问的书生周清提议:“主家何不考虑在此处开个客栈?也算一项营生。”
村民哈哈一笑:“这位客人,你认为客栈是用来做甚么的?”
“当然是收费接纳远方来客,提供餐宿,给人歇脚的地方。”听到村民的问题,书生周清理所当然地说道。
“那客人以为这里正在干啥?”村民敲了敲地面,笑着对书生反问道。
“这儿唯一欠缺的,就是个招牌而已,但是官道上看不到这边招牌时,招牌还重要么?而且这里地方有限,我也掏不起本钱,提供不了几个人的食宿,现在这样挺好。”
理解了村民林二哥的意思,书生一时无语,只好夸赞了对方几句。
围着篝火,说着周边几府的新鲜事儿,无非是哪个大员外摆流水席,哪里新捕获了什么厉害野兽,哪里出了什么可怕案子之类。
聊了一会儿,旁边村民听得津津有味,几人也开始感叹,越是大地方才越热闹,但也常让人无所适从。
脚夫谢广安和村民熟识,遂朝他调侃道:“像林溪村,应该就不会有啥变故,每次过来都感觉和上次一样,无甚变化,这才是真正的清净善地。”
没想到村民林二哥摇头:“老谢你可不知道,这次村里还真有事。”
“噢?”
聊在兴头上的几人见有新话头,纷纷将注意力投过来,看村民怎么说。
村民道:“诸位客人有所不知,差一点这林溪村就没有了。”卖了个关子,见周围人正在认真听着自己说话,他继续讲述这几天的事儿:
“这里地势颇高,无法打井,我们日常用水,皆是取自村外哪一条小溪。但是日前,那条小溪忽然变得腥臭,而后骤然断流……”
他仔细说了下当时情形,待说到村里樵夫入山寻来了仙人,然后方仙长降服穿山甲妖,接着请来山神重新疏通水脉之时,众人连连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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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草丛中的动静】
“可惜未竟全功,让那穿山甲妖怪跑掉了。”
脚夫谢广安听完,低头连摇感叹道。
对于老谢这番反应,村民林二哥笑道:
“据海子哥所说,那位方仙长让穿山甲发下了重誓言,从此不得做恶,才饶了它一命,既然发了誓自当遵从,不然应誓可不是闹着玩的。”
旁边的书生周清,关注点则在另外地方,他皱着眉头,用奇怪语气问林二哥:
“这可是真仙,你们就这么错过了?”
“方仙长当然是有道真仙,仙就仙呗,仙又咋了?”村民对于这位读书人的表情,感觉很是奇怪。
对于淳朴山民们来说,方长是仙人这种事,除了会让人更加尊敬他之外,没有别的什么附加意义。
书生被噎住,沉默好一会儿。
旁边脚夫则感叹道:
“林二哥,你们村子实在是走运,如此弥天大祸,竟遇上仙人得到化解,这种百万无一之事,你们村不知道是交了多大好运。”
村民点头道:
“谁说不是呢,所有人都在夸我们运道好,不过最应该感谢的,还是那位方仙长。”
边上又有人问道:“那位仙人所居何处?”
“就在后面云中山里,居住在险峻难登的仙栖崖顶,那里平常人根本上不去。只有一些常年跑山的人才能到。”
“但是能上去也没有人会上去,从小时候,村里老人们就说上面有仙人,不得去惊扰,否则会有祸事。”林二哥回答道。
对于这件事,除了脚夫和书生之外,都将其当做山村怪谈。
脚夫谢广安是和林二哥较熟悉,知道他不会编故事,而书生则是通过推断,得出此事当是真的。
对此事各自发表了几句意见,脚夫笑道:
“仙踪难觅,但是故事里的山神庙可跑不了,我这种常年从云中山路过的人,下次再经过林溪村,得闲也可以去拜一下山神,寻求一下路过时庇佑,说不定就会灵验。”
火堆边几人点头,对于类似传闻,大家向来是宁可信其有。
看了看天空,见弯月已经爬了上来,村民起身说道:
“屋内有干草可以铺垫,整日赶路,大家也都累了,可以考虑早点歇息。我还要去把家火刷洗收起,暂且少陪了。”
而后他收好碗筷盆罐,离开小院,顺便将大门带上。
书生周清见村民走远,继续摇头感叹道:“还是太过无知了,如此天大机缘摆在面前,这些村民们竟不懂得珍惜——”
听了书生这句话,练家子模样的江湖人嗤笑道:
“且不说这个故事真假,知道是机缘你又如何?都说没那缘分的话,寻常人就是神仙站在你面前,也只会利落的错过去。而且以你这身板,估计也爬不上那山崖,弄不好还会惊扰仙人,大好年华,何必做这种事情。”
旁边脚夫也好亲劝阻了两句,让书生不要考虑这种危险问题。
书生点点头,对于周围人的劝诫也是赞同,不好意思地拱手说道:
“让诸位见笑了,在下只是对这些村野怪谈比较感兴趣而已。”
“书中有云:敬鬼神而远之。读了这些年圣贤书,当然是进京应举,齐家治国才是正道,如此方不负大好年华。”
同行几人尽皆赞许,并祝书生金榜题名。
而后话题转换,谢广安率先起话头,谈起了不远处小镇镇上的事情:“说到乡野怪谈,虎桥镇最近可是出了不少事儿,而且颇为奇异。”
旁边许久未说话的老者徐徐点头:“没错,此事我略有耳闻,有人说是闹鬼,不过具体到底是发生了啥?因何而起?”
其余几人俱都精神一振,仔细听着。
脚夫谢广安道:“原本我出发比你们要早,还要快一些,路过虎桥镇的时候,和那里的熟人攀谈了几句,这才和你们碰到一起走——”
“他告诉我,虎桥镇那位庞员外,家中最近连连出事,六畜不宁,正在广寻法师巫觋化解厄难。”
“庞员外?那可是个势利人家。”
“可不是么,周围乡人对其是颇有怨言,不过也只敢私下里说说,传到庞员外耳中可了不得。”
“唉……太平年月,也不是处处太平……”
书生周清在一旁叹气。
几人皆摇头。
老者率先打了个哈欠,精力有些不济地说道:“天色渐晚,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一齐赶路。从这里到龙安府,要走到明天傍晚才行。”
“且睡且睡。”
“确实是困了。”
“大家晚安。”
走进屋里,谢广安调整了下自己背后货物担子,取出出门惯常携带的薄铺盖,整理好地上稻草,在上面展开,和衣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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