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染垂着头慢慢吃饭,饭菜送到口中是什么味道,她都尝不出来,满副心思都放在沈听竹身上。
见他放下筷子去拿汤勺,林轻染整颗心都提了起来,呼吸更是梗在了喉间,胸膛里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快。
沈听竹拿起汤勺,下一瞬,他手一松,勺子叮当一声又落了回去。
“大当家……怎么不喝汤?”林轻染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她用力捏紧手心,让自己镇定下来。
沈听竹轻描淡写道:“饱了。”
林轻染舌尖快速舐过干涩的唇,“这老鸭鲜笋汤看起来就很鲜,大当家不尝尝么。”
沈听竹兴致不高,喝了这碗汤,恐怕得要些时日才能再见小姑娘,他得多无趣。
“歇会儿再喝。”他身子稍斜,支着头看向林轻染:“林姑娘多吃点。”
他的歇会儿让林轻染心急如焚,埋头将饭吃完,不料咽得太过着急,顶着了。她用掌心压着胸口,红着眼咽了好几次才顺过气。
沈听竹皱眉:“林姑娘怎么了。”
“……吃太快了。”声音轻又颤。
沈听竹无奈又好笑,他还真舍不得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林轻染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抬起头道:“大当家再不喝汤就凉了。”
沈听竹只要将汤喝下,小姑娘就会如他所愿,离开这里,登上船去到侯府。
可他总想再逗逗她。
沈听竹道:“我怎么感觉不太好喝。”
“怎么会。”林轻染心里越发着急,干脆盛了一碗放到他面前,“你尝尝就知道了。”
沈听竹歪头看着她,“林姑娘一直要我喝,怎么自己不喝?”
林轻染望进他浓墨般的眼里,紧张的指尖儿都在发颤,他该不会知道了……
林轻染强自镇定下来,面容透出红晕,羞赧道:“我之前在厨房喝过两碗了。”
“尝了味道好才让你喝的,你不喝就算了。”林轻染将碗端了回去。
沈听竹轻笑,还着急上了。
喝,怎么不喝。
他轻抬手,蓦然,眼前如柔枝嫩条的身子欺近,不等他后退,细腻如玉的手指已经贴在他唇上,沈听竹呼吸猛地一滞。
“大当家怎么吃得嘴上都是。”林轻染已经豁出去了,用手指蹭他的唇,企图沿着唇缝推进去。
莫辞说过,这药只要尝到些许便会中招。
柔嫩软腻的手指贴在沈听竹的唇上,他顿在半空中的手如同酥软了一半使不出分毫力气。
怔懵,慌乱……种种情绪接踵而至,潋滟的桃花眼里逐渐蕴出薄红。
沈听竹慢慢垂下眼,凝着她指头儿上沾着的洗□□末,微微启唇,鬼使神差的用舌头将其卷入口中。
有什么在脑中炸开,林轻染浑身一僵,他竟将她的指尖含在了口中,滑过的湿濡是他用舌卷走了她手上的毒。
林轻染无措地抬眸,沈听竹亦抬眼,她从他漆黑的眼里看见了自己六神无主的身影。
林轻染猛地将手收回,握紧指尖的湿意,一双眼睛涨的通红。
“我……你……”她磕磕绊绊的话还未讲出口,就见沈听竹缓缓闭上眼,趴在桌上昏死了过去。
林轻染吓了一跳,往后匆忙退了两步,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过了许久,才猛得松出一口气。
林轻染不敢轻举妄动,虚弱无力的喊来莫辞。
莫辞很快进来,面色沉着地看着面前的景象。
“莫大哥……”林轻染目光恍惚的望向他,“他……死了吗?”
莫辞没有回答,只道:“这里我会处理,我送你们出去。”
林轻染僵硬的点头,“我去叫上月影,我们马上走。”
她又朝着无声息的沈听竹看了一眼,飞快离开。
回到房中,林轻染不放心地问:“其他人呢?他们会不会为难我们。”
莫辞道:“林姑娘放心,我已经将人都支走了,没人会知道今夜发生的事。”
林轻染心神不宁地点点头,走到桌边喝了一杯茶才逐渐平复下来。
“如今我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林轻染倒了两杯茶,一杯自己饮下,一杯递给莫辞。
莫辞接过杯子喝下,“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林轻染回身问月影:“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月影背起包袱,“都已经好了。”话音陡然被掐断,她瞪直了眼睛,看着林轻染身后慢慢倒下去的身影,不敢置信道:“小姐,你又把人药了?”
“我不相信他。”林轻染看了眼昏死过去的莫辞,拉上月影,毫不犹豫地跑出宅子。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护卫从暗中走出,“禀世子,林姑娘已经离开。”
沈听竹慢慢坐直身体,眼眸半垂,指腹碾过嘴唇,那一阵悸颤又强烈的升起,他后悔让她走了。
沈听竹问:“莫辞呢。”
护卫道:“莫统领被林姑娘用蒙汗药放倒了,应该是上回剩的。”
沈听竹颔首,“不用给他解药。”
他刚才听见小姑娘叫莫辞莫大哥。
沈听竹啧了一声,脸色不太好看。
*
微曦的晨光投在河面上,再由风一吹,荡出粼粼的波纹。
“二位姑娘,前面就是码头了。”驾车的车夫从马车上跃下,替车内的人挑起布帘。
月影先下来,付过车钱,转身去扶林轻染,“小姐小心。”
一夜未眠,加上精神时刻紧绷着,林轻染一时有些头晕目眩,吐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
她抬眼朝渡口边看去,大大小小停了不少船只,她连夜顾马车赶来,但愿长兴侯府的船还没有走。
林轻染对月影道:“我们去看看。”
二人在向着码头走去,林轻染没有去看旁的船只,直朝着一艘雕镂精致气派的楼船走去。
看到船上长兴侯府的旗帆,林轻染眼眸骤然生出酸涩。
月影也看见了,她雀跃兴奋道:“小姐,那不就是长兴侯府的船吗!”
林轻染用力哽咽几下,才忍着没有落泪,深呼吸道:“走。”
船上船下皆有护卫,林轻染走到把守的护卫旁道:“我要见你们管事。”
贺玄很快从船上下来,“敢问姑娘是何人?”
林轻染微微一笑道:“你们去江宁可是为了接府上三夫人的侄女入京。”
贺玄迟疑道:“姑娘是?”
“我就是林轻染。”
贺玄并不相信,“林家派人说林姑娘身子有恙,不随同入京。你究竟是何人敢冒充林姑娘。”
林轻染心沉了沉,确实如那人说得一样。
她捏紧皱心,如果直言自己被山匪掳走,还是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传出去会是什么结果她想都不敢想,而且还有可能会牵扯到小姑姑,长兴侯府这样的世家勋贵最注重规矩门面。
林轻染脑中思绪纷乱,她紧咬住唇,不能说。
努力定下心神,林轻染道:“是父兄担心我的身子不许我去,但我许久不见小姑姑又掂念得紧,于是病稍微好些就动身了,只不过我赶到上元的时候你们的船已经走了,我只好赶路追来。”
贺玄道:“原来如此。”
林轻染愣了愣,她还在担心若是他不信,自己该如何证明,哪知他那么轻易便信了。
贺玄也意识到自己太不严谨了,可他前一日才收到世子传来的口信,能演成这样就不错了。
他朝林轻染恭敬一笑,“姑娘若是冒充的,等到了侯府,三夫人一看便露馅了,属下相信姑娘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他顿了顿,“不过属下有一问,姑娘就带了一个婢子赶路?”
林轻染目光闪了一下,“其实我是偷着溜出来的。”她颦起眉心,故作忧色,“若是小姑姑知道你们没接到我,让我独自赶了一月个的路,定会十分担心。”
贺玄眉毛一拧,这位表姑娘看似细声细语的一番话,转眼就把责任推在了他们身上。
林轻染看着他,“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
声音如拂耳的细风,婉约轻柔,眼眸清泠灵动,蛊着人点头。
贺玄当时就不敢看她了,匆匆点了两下头,“姑娘请上船。”
*
林轻染昏昏沉沉地睡了半日,铺天盖地的做梦,梦里都是那人似笑非笑的凉薄声音,他叫她染染,他说:我说过,你就是把自己丢了我也能找回来。
林轻染倏然睁开眼,掌心压在心口大口地喘气,这一觉睡得她疲累不堪,推开窗子,看着平静无波的江面,她才总与确认自己逃出来。
抬手拭去额上的汗,被那人困在身边的一个月,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汗意沾在指尖微微透着湿意,林轻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她不知道自己给他吃下毒药究竟是什么,会不会已经死了。
她将指尖握紧在掌心。
月影推开舱门进来,“小姐醒了。”
林轻染的思绪被打断,她略微点头。
月影道:“贺护卫说,再有三日,我们就能到大兴了。”
“那就好。”林轻染轻声的说,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经过船上的三日,林轻染才慢慢恢复过来。
下了船,码头处已经有车马安排妥当,一行人进城到长兴侯府。
三夫人林氏早早等在府外,远远看见马车,她喜出望外的对身旁的婢女道:“来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