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大付出就有多大收获,林瑾瑜对待毕业论文很认真,这几个月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用这上头了,完全没有随便水过去的想法,立论、文献皆十分考究,估计能拿个高分。
张信礼点头,拿塑料手套给林瑾瑜剥了个虾,递到他嘴边。
虽然大家都看着,但在所有人眼里,他们就是对恋人,做这种事没什么稀奇的,要多坦然有多坦然。
“我不吃,没空,”林瑾瑜说:“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会写你可以跟我说啊。”
“我都给你剥好了。”张信礼仍把那虾伸在他嘴边:“先吃。”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会写,就是没放在心上,瞎糊弄的,因为觉得花大力气写出来没用。前段时间林瑾瑜在忙论文,他在忙林瑾瑜。
林瑾瑜担心他被延迟毕业,根本没心思吃——虽然本科阶段这种事很少,校方巴不得你按时走人,但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但张信礼一直伸着,他没办法,只得张嘴叼了吃了:“你可有点紧迫感吧您。”
其他除周辉外的n人又吃了结结实实一口狗粮,纷纷自戳双目,林瑾瑜却没心思在意了。一顿宰他的饭,他却基本没主动吃任何东西,塞进去的那几口全是张信礼半哄半强行给他喂的。
“把你电脑借我一下午,我晚上……九点吧,给你送宿舍,拜托了。”
周辉明白张信礼那论文有多紧急,他写这破玩样从一月份写到现在都还没写清楚,张信礼可只有最后30天不到的时间了,于是道:“行。”
“谢了,你论文在桌面是吧,我会帮你看的。”林瑾瑜说完这句,拽起张信礼就强迫他跟着自己快马加鞭直奔图书馆。
“你慢点,”张信礼说:“我能写完,你先吃点东西。”
过去复发那次留给他的心理阴影实在太重,因此现在张信礼非常注意当初医生提到过的东西,林瑾瑜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熬夜、不能饮食不规律、不能置身于嘈杂的环境里。
所以他才会兢兢业业,按时按点给他做饭。
“你能写完个屁。”林瑾瑜根本不相信,他把自己学生证给张信礼刷了,自己登记了院系信息,从人工通道进来。
张信礼这专业没多少藏书,林瑾瑜一路拉着没啥积极性的他坐电梯上了楼,霸占了台电脑,开始挨个蹭学校的网下载他那需要重写的一稿里列的参考——学校的网下东西不用付费。
那些参考其实都还挺不错的,就是论文正文本身很敷衍,林瑾瑜大概把结构划分了,边拉鼠标看那些文献边道:“你可长点心吧,今儿一下午啥也不用干了,先把结构定好,最好把摘要也写了。”
“你不用花这么大力气做这个,”张信礼被他按在椅子上,台式电脑上是参考文献,周辉的笔记本上是空白文档:“你要读研,毕业论文对你是不是很重要?我又不读,没必要花太大功夫,不重要。”
六月份一毕业他直接就带着毕业证和报到证上已经给他发过应届offer的那个单位报道了,人家只看工作能力,谁关心他毕业论文写的什么,老员工眼里那都是纸上谈兵,跟能不能干好实事关系不大。
“毕业论文跟你一辈子,怎么会不重要,”这点林瑾瑜极其不同意:“做好每件事,你现在想着用不上,以后哪天说不准就用上了。”
就像在附中上学时班主任老爱给他们讲的那个故事,说有个人得高人指点,让他去一个黑咕隆咚的山谷里捡石头,那人想着石头有什么好捡的,根本没用啊,便随便捡了几个,结果到太阳下一看,原来每一颗都是宝石。他恍然大悟,想回去再捡,却再也无法回去。
现在他们就快要走出那个无法回去的山谷了……林瑾瑜可能还能再稍微多逗留会儿。
张信礼说:“我想不到有什么情况可以用上的。”
“想不到就继续想,”林瑾瑜懒得跟他打嘴仗了:“总之,你必须给我认真写!”
那时候其实他也没想到张信礼未来有什么情况能用得上一本科毕业论文,只是下意识觉得这事很大,很重要,绝不能敷衍——虽然小事经常掉链子,但在人生的重大节点上,他好像总能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做出正确决定。
张信礼不太想写,但林瑾瑜坚持。他想了想,问:“我认真写,在你心里的好感度会增加吗?”
这什么幼稚园小朋友的发问,林瑾瑜急死了,皇帝不急太监急的那种急,他只想赶紧让张信礼动笔,只有二三十天了,时间不等人啊!
于是他乱抓了把张信礼的头发,急催道:“会会会,您赶紧写吧哎哟,急死了。”
得到答复,张信礼神色认真了点,把手放键盘上,打了题目,沉思了会儿,开始重新写摘要。
不得不说,这比第一次那个字里行间就透着敷衍的不知所云摘要可好多了,林瑾瑜在一边看台式电脑上下载好的、张信礼的参考。
一下午过去,等张信礼按他要求写完摘要跟大结构,林瑾瑜差不多把那些文献看完了。
“这么快?”张信礼惊讶:“这可是跨专业的。”
“还好吧,一共28页,不是特别多。”林瑾瑜边看边找边上不认识的人结了张纸跟笔,把文献里的主要信息手写列了出来:“只大概看了,没一个字一个字细掰,表格跟一些数据我略过了,剩下有用的应该是这些。你写的呢,拿来我看。”
他说这些的时候没半分玩笑意思,也不似平常,在张信礼面前总带着股嘴硬心软的别扭气,此刻的林瑾瑜微皱着眉,黑白分明的眼珠移动着,非常认真仔细在看张信礼写的东西,手腕上的表盘反射着窗外的光,他整个人显得正经极了。
“摘要还行,有几个地方有小语病,”林瑾瑜用中性笔在屏幕上点了几处:“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改下。另外结构上把一二大点换一下,因为你的题目里有二的关键词,是从二开始拟的,一是同类佐证,放在开头虽然也行,但换一下会更好。”
张信礼目不转睛盯着他的侧脸,不知道是在认真学习还是在认真看人。他照林瑾瑜说的调整完,林瑾瑜弯腰,手越过他肩背拿着桌上的鼠标翻了下,说:“行,今天就到这儿,先回去,我还得给周辉看看。明天写前半部分,我大概……”他看了眼手表:“下午五点下课,你直接图书馆门口等我。”
张信礼被他弓身半罩着,说:“好的……林老师。”
别说,林瑾瑜还真像那么回事,林瑾瑜在想明天张信礼那几个大标题应该这么写内容,张信礼在想:他穿衬衣打领带给人上课一定很好看。
第386章 命里有时终须有
在林老师的“牛不写论文强摁头”政策下,张信礼的新论文进度比想象的快许多。
“这是最后一部分了,是吧?”五月初,周五的晚上,林瑾瑜把帮周辉改的论文发了过去,算还清了他的人情后,另把张信礼的从头到尾再次复看了遍,问:“你交了没,你们老师怎么说?”
“交了,”狗前爪指甲扎了根刺,张信礼正坐在沙发上给它摘:“让我改了几个小地方,说没什么问题,让我改完传系统。”
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张信礼学校最后一轮校方统一查重就在几天后,林瑾瑜道:“你可真沉得住气,差几天就赶不上了。”
“赶得上,”狗不愿意人碰它爪子,一直左躲右躲,张信礼使用暴力压制,把它一把薅住,放自己腿上,强行掰开它指甲缝:“而且,有你。”
死线来临前人的效率会爆炸式增长,原本张信礼虽然觉得写了没用,所以很敷衍,但混个及格还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经林瑾瑜这么一指导,他这论文在这个不怎么注重理论研究的专业里算一鸣惊人了。
“你还吃起软饭来了,”林瑾瑜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殚精竭虑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不由半松快,半习惯性怼他道:“吃得还挺心安理得。”
张信礼摸到狗前爪指头里那根刺,狗觉得痛,开始大叫,并回头张嘴含他手,警告他快松开,张信礼当然不松,一边拔刺一边头也没抬地道:“为什么我算吃软饭,意思你默认自己是我老婆吗。”
“……”林瑾瑜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被空气噎死。
人还真会给自己挖坑。
狗叫越发撕心裂肺,林瑾瑜不自然撇开眼,走过来,生硬地转移话题道:“人家叫得这么惨,你怎么还这么粗暴,起开我看看。”
“它扎了根刺,”张信礼捏住狗爪,抬起来给林瑾瑜看:“应该是抓木头扎进去的。”
黑黑一坨肉垫,连带指甲也是黑的,短短的俩指头中间那白点就分外显眼,林瑾瑜定睛看去,还真是根细刺:“这么小,怎么发现的,你不是不喜欢狗吗?”
“它老舔我才发现的。”张信礼一个人双拳难敌四爪,拔了半天没拔出来:“没啊,我没说过不喜欢。还好吧,就是没你那么喜欢,什么狗粮、疫苗的,不懂。”
要不是林瑾瑜,他根本不知道养条狗有这么多事,光一个狗粮就有那么多品牌,更别提还有零食、玩具、磨牙棒、钙粉、美毛粉……一堆乱七八糟的,怎感觉比养孩子还麻烦。
“好歹也是个生命,富养起来当然没止境,”林瑾瑜过来搔了搔狗下巴,捧住它脸颊搓了顿,逗孩子似的逗了几下,那狗立刻就不叫了,光冲他哈哧哈哧摇尾巴:“现在没钱,也就喂点狗粮零食,等有钱了再把钙粉什么的补上。”
这狗跟刚来的时候简直判若两狗,林瑾瑜在雪天“捡”到它时,它身上的毛灰扑扑的,尖上全是灰,虽然不脱毛,可也没什么光泽,现在整个油光发亮的,就是处在发育期,偏瘦,不大胖。
张信礼抱着狗,林瑾瑜捏住它爪子,仔细打量了番,快狠准把刺拔了出来。
说来也怪,张信礼抓它的时候这狗一个劲乱动,不安分之极,还扭头张嘴装要咬他,林瑾瑜捏它爪子它却全然不动了,乖得像只玩偶狗。
“为什么你一来,它就安静了,”张信礼感到费解:“奇怪。”
林瑾瑜因为一只狗的偏爱开心起来,笑了两声道:“哈哈,因为它喜欢我呗。”
张信礼平时对狗非常公事公办,添粮、加水、遛狗跟工作似的,不像林瑾瑜,经常抱它、逗它、亲它,狗当然就更喜欢林瑾瑜。
“忽然想起来,”林瑾瑜一来就把狗抢过去了,放自己两腿|间使劲撸:“它还没名儿呢,都五个月,眼看半岁了,叫啥好。”
肉中刺没了,狗瞬间就欢快了,主动贴着林瑾瑜,张信礼要抱它还不给抱。
“不知道,我们那边什么毛色就叫什么名字,黑的就叫小黑、黑黑什么的,要不就没名,”张信礼说:“咱们的狗,你取吧。”
“什么就咱们的狗,是你的狗,”瞧这狗跟他亲热的架势,林瑾瑜也好意思说这话,脸皮堪比城墙,他道:“黑黑?我还嘿嘿嘿呢,好俗。”
“是俗,”张信礼便道:“你有文化,你想吧。”
林瑾瑜暂时没灵感,只说想一想。放在桌上的手机一直亮屏,那是班群里在讨论毕业照的事。
“我五月底要答辩,”论文已经全部提交了,前几个月还忙得要死的林瑾瑜忽然就空闲了,吃饱饭的晚上闲着也是闲着,他跟张信礼聊天道:“你们呢?”
“我也要,”张信礼说:“我们系是优秀毕业论文必答,其他抽查,我被推上去了。”
这大半托了林瑾瑜的福,虽然文章是张信礼自己写的,可要是没他在后边拿着鞭子赶牛一样监督,外加帮忙理顺逻辑、优化文辞,这事没准成不了。
与此同时,班群里班长牵头,提议趁着人齐,答辩之前把集体毕业照拍完,答辩完大家就各找各妈了,凑不齐人拍起来没意思,大家纷纷同意。
林瑾瑜拿起手机瞄了眼后问:“意思你要回去了?”
班群里正讨论得热火朝天,几乎所有人都同意答辩之前把集体毕业照拍了,答辩之后各寝室自己倒腾自己的。林瑾瑜看在眼里,说完刚才那句话后状似不经意般补充了句:“我们五月二十号之前拍毕业照。”
他一直记得张信礼说要留下来,陪他毕业的承诺,不过他怀疑张信礼已经忘了。
他心想:那时候信誓旦旦的,你给我忘了试试。
假如他真忘了,林瑾瑜也不好问,这咋问,娇滴滴质问他答应了陪自己拍毕业照的怎么可以忘了?本来就不是一个学校的,不一起拍很正常,张信礼有正事忙,而且他们又没确定关系,他啥立场,好像斤斤计较一样,怎么张得开嘴。
张信礼在拍自己身上刚沾的狗毛,他好似没听出林瑾瑜话里那浓浓的言外之意,只淡然道:“嗯,今天周五,我周日走。”
……果不其然,他忘了。
几乎一瞬间,林瑾瑜就低落起来,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周日,也就是后天就走了,可这时候临到头了才跟我说,说明没把日期放心上,应该是觉得没事了,走了就不回了,等答辩完拿了毕业证再联系。
事实上只是因为每年的答辩日期都不一样,张信礼今天才收到确切通知而已。
“……哦。”短暂的沉默过后,林瑾瑜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说:“那祝你一路顺风。累了,先睡了。”
“?”张信礼抬头道:“才九点。”
“那又怎么样,九点睡觉犯法?”林瑾瑜把狗引到新买的笼子里关着,回来时说:“对了,还有件事,开春这么久,气温早回升了,冻不着人,你拿毯子睡空着的那张床去,后天我有事,自己走吧。”
毕业季,大四很少人再在外面租房,他们两个男的,有些女生不愿意跟他俩合租,单身男生一个人出来住的又少,这栋楼里的这个房间便一直空着了,房东看在林瑾瑜不间断租了一年,又比较有礼貌,讲卫生的份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直没收他手里的另一把钥匙。
现在莫名其妙派上了用场。
“为什么?”张信礼不明白为啥他忽然就不让自己上床了:“你不舒服?”
“没有为什么,我很好,”林瑾瑜背对他摆了下手:“只不过本来就该这样啊,咱俩又没什么关系,你就是因为冷才跟我挤一张床的不是吗,现在不冷了,就这样。”
“……”张信礼想起自己一开始找的借口……早知道就找个时效性更长点的了。
走人前天,还要被迫跟对象分床睡。
林瑾瑜已经进房了,又探出半个头来,淡漠道:“祝你答辩顺利。”
……
五月二十日当天,天气甚好,操场上碧草如茵。
初夏时节,正是气候宜人的时候,天空一碧万顷,大团乳白色的云朵仿佛柔软的棉花糖。
“咱们班人齐了没有?各宿舍点一下人!”作为班长,那可真是劳碌命,毕业照这事也得组织到底:“咱约的那个摄影师还没到,先点人数,没来的室友帮下忙,赶快叫过来!”
一班人全欢天喜地,女生一个个打扮得要多漂亮有多漂亮,连不少男生也倒饬了番。
“林瑾瑜,快来啊,”周辉招呼他:“趁摄影师没来,咱宿舍先自己拍几张,以后可能都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