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整。
顾萧跟完一堂网络课程,摘掉耳机,搓热掌心,敷上酸楚的眉眼,手边放着一杯温开水,饮尽后,起身换上跑步的行头。
“今天还出去?”萧珍慵懒的坐在沙发上,将苹果削块放进瓷盘里。
顾萧听罢愣了愣,穿好运动鞋脚尖缓慢触地,而后站直:“我不是每天晚上都出去跑步吗?”
“去补习班路上的运动量足够了,晚上这趟省了吧,多累啊。”萧珍看了顾萧一眼,表情没有不悦,却压人:“记得带表,掐好点儿回来做题。”
一节一节下着台阶,声控灯逐渐暗下,没再亮起。路灯余光透窗洒在地面,顾萧低眉盯了一会儿,顿下脚步,忽然一阵紧张。
他必须承认,萧珍刚才所说的话,头一次让他产生了生理上的排斥,并且过分清楚的意识到,这种排斥感是因为井井有条的生活中,贸然多出的那个人。
顾萧从没尝到过“期待”是什么样的感觉,内心因陌生而衍生出慌乱和恐惧,在身体里游走乱窜,反复拉锯。
脚步虽慢,却没停。
***
言铭听见离近的脚步声,后仰着身子歪过头,牙齿咬住烟尾棉花,灰色青烟将他的视线遮挡,顾萧的脸陷进朦胧虚幻中,美的不切实际。
“你是不是没有手机?”黑暗中晃起一束耀眼的光,言铭举起手里的东西问他。
顾萧摇了摇头,盯着言铭被白光照亮的侧脸移不开眼,像是饮鸩止渴,又像是飞蛾扑火,繁杂思绪在心里乱作一团,上前两步来到他身边,缓慢蹲下。
“那我该怎么找你?”言铭继续问,把手机转向送到他脸前,顾萧低头,目光略过屏幕迅速错开,屏保是他下午与言铭分开时的背影,虽然看不清细节,但他认出了小区大门。
不回答,埋着脑袋,乱着心跳。
“我换个说法。”将手机收好,言铭手指捏灭烟头,塞进兜里:“如果我没来,你想找我,你手边的石头下面有我的信息。”
顾萧露出一只眼睛,被刘海遮住,表情叫人看不分明。右手指尖下方立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伸长胳膊把它拿开,底下压着一张对折的纸条。
字迹依旧凌乱不整,内容却更加裸露刺骨。
-我喜欢你。
纸条攥进手心发出窸窣声响,打破他们之间长久和谐的宁静。
顾萧将目光放远,湖岸对侧老树下的长椅上,是一对刚落座的情侣,嬉笑打闹着,看得见动作,听不见声音:“言铭……”
“我好像从来都没跟你说过,我很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言铭放肆的用手背扫了一下顾萧的刘海,本以为对方会躲,会排斥,会生气,但却意外的,他没拒绝。
“你不该来找我。”顾萧眼里是有光的,只不过正随着话音一点点泯灭。
言铭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无助与妥协,甚至带着几分悲壮的意味。他得逞的笑了笑,有些心疼的想要去拉顾萧的手。
电子表发出一声刺耳的提示音,时间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
☆、正文004
正文004
供人谩骂议论、成为话题的唯一好处就是自己的东西可以随便扔,随便放,哪怕是大敞着门迎宾似的朝屋里做着“请”的动作,邻里们也像躲避瘟疫一样,离远了再冲你指指点点。
言铭把摩托车往筒子楼下一处空地斜放,钥匙都不拔,长腿绕过车身后站直,单手拎着没什么分量的书包吹着口哨向楼上迈步,没走两节台阶,就听见三楼东头自家门前一阵吵吵,烦躁的想要掉头离开,又停了下来。
父亲还在家里。
今天的烟抽的够勤,不差这一根,于是吸一口搓热面颊,挂一脸烦躁凛着眉一步三节跨到顶楼,视线跃过七八个人头,扎进客厅。
凌厉的女声嘶吼道:“几个月了还不给我打生活费,当初可是说好了房子留给你们,我走,每个月给我钱的,现在想抵赖吗?”
沙哑的男声蛮横道:“谁想抵赖,缓缓不行,钱又不是讨来的,是赚来的,不得需要时间啊。”
“你能讨就去讨啊,街上假残疾骗钱的那么多,你一个真模真样的来钱还不快。”
“我堂堂正正做人,堂堂正正赚钱,没你那么多歪心思。”
女人听见门外一阵哄笑,也不害臊,袖子上撸,摆起架势,嘴角弧度挑衅的上扬:“装什么大尾巴狼,要不是你成天就知道喝酒赌博,腿能伤了?儿子能疏于管教活成变态吗?”
“我儿子不是变态!”言华双手撑住座椅单脚站立,铁拐孤零的靠着茶几,后面的话他虽面冲女人,但意图却是在向屋外附耳听笑话的那些人表明:“谁再敢说言铭一句,我跟他同归于尽!”
眼珠子充血,外凸,额角青筋暴起,女人自知言华这副面相是真的被言语激怒,登时冷脸不语,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有一种“拿不到钱就不走的”气势。
言铭重咳一声,挤在家门口的人纷纷让开一条窄路。女人抬头看过去,见他懒散的挑着眉,摆出郎当模样,眼里寻不见一丝和血缘沾边的温情,鄙夷的视线将阔别几个月的儿子上下一打量,哼,果然和原来没差,永远烂泥扶不上墙。
母亲回来一贯大敞着门,嫌屋里有味。以前住在一起时偶尔还会被听见的污言秽语戳的脊梁骨发麻,埋怨自己生来就没好命,自己生的又像是要来索她的命,纯属造孽。现在分开,回家还要避嫌,对邻里的闲言碎语不再入心,好似宣示一般,站到了他们的阵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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