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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放学时间为下午四点半,顾萧比别的学生多一小时的重点辅导,一同听课的还有始终位列成绩榜单第二名的齐泽。
在分数代表一切的现阶段,齐泽的心理状态总是游走在间歇崩溃的边缘。一人之下的滋味不好受,尤其在老师们不自觉流露出对顾萧更为上心的关切时,这种过度敏感的在意逐渐随越来越紧迫的时间缓慢变质,以嫉妒为滋养,将顾萧熬成了他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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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妈加班,凌晨才回家,跑完步可以多呆一会儿。”顾萧抱着言铭,他已经适应了这具身体,肩膀不再绷直,动作不再扭捏,完全以一种放松的姿态迎接每一次双臂张开,被对方细腻的温柔一点点攻陷。
“那放学不回家了好不好,妈妈不在为什么还要八点见面?”言铭挠着他的痒痒肉,这话烧在他心尖儿,控制不住想要带顾萧去离这里远一些的地方,制造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
顾萧轻轻推了他一下:“我得赶在八点前把跑完步要做的卷子做完,我妈回来会检查。”
“她还能半夜三更进你房间查你进度不成?”
“嗯,经常。”
言铭没再说话,尽管听到的内容让他心里莫名一阵烦堵,但顾萧今天说的话比往常多了些,他得先顾着回味,顾着乐呵。
放学后与顾萧隔了五十米远的安全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言铭习惯每天以这样的方式送他回家。脑袋里不时蹦跳着乱七八糟的粉色泡泡,觉得自己还什么都没舍得下手,残存的理智就快要被那人偶尔表现出来的可爱劲儿啃食/精光。
眼神凛如豹子,紧盯猎物,恨不得将眼珠子抠下来砌在顾萧身上,言铭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过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喜欢宠物,遇见流浪猫狗,也只能在筒子楼后废草扎堆的烂泥地里偷摸喂过几口,家里拮据,无法负担多供养一条生命的能力。
当顾萧趴在他肩头呼吸,感受着微微隆起又软下去的身体,精瘦的骨架摸上去虽然手感不佳,但言铭还是顾自陷进对方温热的柔情里,压住一颗躁乱沸腾的少年心,留取诱人的香味,每晚关起门来捂住口鼻,不遗余力的遐想。
他抱着一条与自己有关的生命,他是那么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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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了比往常快一倍的速度答题,注意力从没这么集中过,直至额上汗珠砸在工整的卷面,湿了字迹,顾萧才回过神,看了眼表。
快速抽离出做题的状态,舀出深埋心底的小小期待,顾萧起身站在窗前,掀起帘子,昏黄路灯下马路牙边,屈膝静坐的少年指间夹着耀眼的亮,旁边斜躺着那辆破旧的小摩托,与黑暗融成一色。
八点准时出门,预计十点回家,顾萧调好电子表,反手将门轻掩。
凉爽秋风掼上背,顾萧覆在言铭身后,手往腰上环紧一圈,贴感热热的。公园往右是座横跨昌江的沥青石桥,水波盛着秋意在桥灯余晖中静谧流淌,悄无声息的,如同在帮那一对少年守住今夜游玩私会的秘密。
车把一歪,车身一半杵进草地,一半晾在马路。顾萧对这里陌生,跟紧言铭一道走进石桥斜方的阴影,以褪了色的枯草做垫,并肩躺在一起。
头顶星空,言铭说:“在这里看星星是最美的。”
顾萧看他,而后看天,继而再次转头看向言铭,问:“为什么?”
“你在嘈杂人堆里看繁星,也觉得它们是乱的。只有一个人安静下来去看喜欢的东西,才能觉出它们的美。”言铭对上顾萧的眼神,找寻到第二片星辰,开心的笑了笑,语气玩味的说:“跟你讲讲我的故事,想听吗?”
顾萧习惯把沉默当做回应,半晌想起来面对的不是萧珍,“嗯”一声,舔了下嘴唇。言铭正过脑袋闭上眼睛,停顿良久,缓缓开口:“初二那年喜欢猫在镚儿厅,被那儿的氛围吸引,但是没钱买游戏币,只能躲在机器旁边专盯别人玩儿,倒也能满足。”
“没想到的是,我盯别人,别人也在盯我,那时候已经有所察觉自己的性向,眼睛很容易瞟向长得漂亮的男人。”
“不过我不喜欢他,只是感谢他带我玩儿,还送我回家。他在楼下抱我,摸我背,不止一次,邻居们跟窗口看着,笑着,指指点点的议论,我没什么感觉,就没躲,用他喜欢的方式感恩报答,直到他俯身过来想亲嘴,我才跑了。”
言铭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后来邻里们经常逗我,拿男女明星的照片问我谁更好看,我总指男的。有个合租屋里的夜店小姐跟别人打赌,狂言能矫正我,于是堵我放学,直接拖进她们屋,画一脸烟熏浓妆,劣质香水作呕的想吐,厚垫一样的胸朝我压过来,我就真吐了。”
“我对这件事唯一清晰的印象,就是她耳朵上带的那对金属耳圈碰到我脸时的触感,凉凉的。”
顾萧望着星星,认真在听,等了一会儿,发现言铭没声了。这是一场交心,他自知轮到自己,理应拿出几分真诚去做交换,奈何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一段相同分量的经历来。
寻思着安慰,又不会,最后憋红脸一皱眉:“我吃过一次麦当劳儿童乐园餐,一个挂件玩偶,挺可爱的,陪了我很久。”
说完一闭眼,什么跟什么。
言铭憋不住笑,手背掩住上扬的唇角,稳住声音尽量不打颤:“是不是挂你书包上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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