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在露天的阳台里站了太久,蒋衡脆弱的胃有点抗议,开始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来。
不太严重,但很磨人。
蒋衡皱了皱眉,轻轻抽了口凉气,刚想调整一下姿势,就被纪尧察觉了。
“怎么了?”纪尧问。
“有点胃疼。”蒋衡说了实话。
他一般不会故意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除非是同时段内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现在面对着新鲜出炉的复合版“男朋友”,蒋衡觉得自己没有隐瞒身体状况的必要。
纪尧闻言皱起眉头,打量了他两眼,表情有点懊恼。
“你穿太少了,保暖不够,不该吹冷风。”纪尧好像被人按开了某种工作模式的开关,几乎是瞬间就从之前那种心绪起伏的状态里冷静下来,不由分说地拉住蒋衡的胳膊,把他往卧室里带。
“上床去躺一会儿。”纪尧问道:“疼得厉害吗?”
“没有那么严重。”蒋衡反抗无能地被他脱掉家居服外套塞进被子里,从被子里露出半张脸,哭笑不得地说:“我下楼去喝两口热水算了——也有可能是没吃饭?”
“都疼起来了,别乱吃东西。”纪尧有点微妙的职业病,他顺手摸了一把蒋衡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发觉没什么异常,于是掀开被子伸手进去,隔着衣服摸了摸蒋衡的上腹。
“这里疼吗?”纪尧说。
蒋衡不知道他一指头按到了什么地方,轻轻抽了口凉气,嗯了一声。
胃溃疡的并发症很多,如果不好好保养,说不定有恶化严重的趋势。蒋衡几个月前还有过胃出血的病史,纪尧不敢掉以轻心。
他不由分说地给蒋衡掖好被子,然后直起腰,下意识带了点查房一样的气势:“我去给你找点好消化的东西,你别乱动。”
男朋友和纪医生的气势不可同日而语,病号显然不敢贸然惹他,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了。
楼下餐厅里,桌上的菜已经凉了大半,萧桐独自一人坐在桌边等了半天,好不容易见到纪尧下楼,顿时眼前一亮,连忙迎过来。
“小衡呢?”萧桐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纳闷道:“还不下来吗?”
“他胃疼。”纪尧说:“溃疡活动的时候吃正餐可能会更疼,我给他找点别的东西吧。”
“胃疼?”萧桐明显愣了一下,追问道:“怎么会突然胃疼?”
纪尧也没想到蒋衡连这事儿都没告诉萧桐,差点被问住。
“……他胃病有一阵子了。”纪尧想了想,还是决定尊重蒋衡,没说他手术的事,只挑拣了无伤大雅的说了:“律师的职业病,干这行的或多或少都有一点。”
纪尧说着走进厨房,取下热水壶烧了热水。
动作间,他从余光里发现萧桐站在厨房门口犹豫了片刻,忍不住跟了进来。
“严重吗?”萧桐问。
“还好。”纪尧说:“好好保养就行了。”
饶是纪尧说得这么委婉,萧桐好像依旧不太好受。她再一次发现了自己在蒋衡人生里的缺席之处,心里有点不好过。
“需要我帮忙吗?”萧桐说:“……比如要什么东西之类的?”
纪尧不太会跟家里人相处,但他擅长跟病人家属打交道。于是此时此刻,他居然诡异地从另一个角度明白了萧桐的心思。
她是觉得愧疚,所以才想竭尽所能地做点什么,来弥补一二。
“那阿姨,你能帮忙弄点好消化的东西吗?”纪尧笑了笑,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厨艺不太好。”
“鸡蛋糕行吗?”萧桐眼前一亮,像是很开心能帮上忙似的:“他小时候还挺喜欢。”
“行啊。”纪尧笑了笑,说道:“少放盐。”
看得出来,蒋衡自己平时应该很少主动寻求萧桐的帮助或安慰,以至于只是这么一点小事,萧桐都做得很积极。
不大的厨房里仅能供两三个人活动,纪尧靠在水池边上等着热水,顺便看着萧桐手脚麻利地打着鸡蛋。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作祟,纪尧本来以为萧桐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没成想她做起家务来也很利索。
热水器上的温度刚缓慢地攀升到四十三,萧桐已经把瓷碗放进了蒸锅里。
调好定时器之后,萧桐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纪尧笑了笑。
“五分钟之后端出来就行了。”萧桐说:“那之后的事儿就麻烦你了,尧尧。”
“嗯?”纪尧有点意外,他还以为凭萧桐现在对蒋衡的心情,会想要去亲自照顾他来着。
“阿姨,你不上去吗?”
“我等他好一点再去。”萧桐轻声说:“否则他一定会因为不想让我担心,所以强撑着表现自己很好。”
确实,纪尧想。
蒋衡和萧桐在这一点上很有亲母子的风范,彼此都好像守着某种不知名的顾虑,拼了命地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纪尧也不知道他们俩真就是这么互相着想,还是已经分开太久没了互相吐露难处的勇气,总之他们彼此明明都心知肚明,知晓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永远顺心顺意。可饶是如此,他们依旧在努力地维持着自己百分百的完美风度。
“那好吧。”纪尧叹了口气,保证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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