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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有风,一会儿就冷了。”他柔声说。
    这辩驳十分苍白无力,可苏闻禹却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也没有再挣开。
    附近的灯光不能覆盖到全部区域,光影叠加之下,周边就显得明暗交杂。这时,有东西突然从江面掠过,激起的浪潮翻动白花,哗哗的水声也跟着响起。
    “这是什么?”苏闻禹先是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又觉得新鲜,“鸟吗?”
    “嗯,是夜鹭。”霍城分辨了一下那堆轮廓,说:“它们一般晚上出来活动,刚刚估计就是在捕猎。”
    不知道是不是曾经被喂食过,这群鸟似乎不太怕人,有那么几只还低空飞行,堂而皇之地绕到了两人眼前,然后迅速钻进了一旁的树上。
    苏闻禹这才得以看清全貌,发现这鸟长嘴红眼,顺滑的羽毛黑白相间,在灯光下翅膀一掀,显得威风极了。
    “还挺可爱的,我都想画下来了。”他对小动物天生有种亲和力,自己本身也挺喜欢的,“正好我也很少把鸟当作素材,印象里完整的作品应该就一次。”
    “画的是金丝雀吗?那你很厉害,只一次就在唐迪那馆展出了。”霍城忍不住夸他,语气带了点骄傲,顺着夜风传到耳畔又变得格外温柔。
    “卢比斯艺术展上有那么多作品,但你的画也没有受冷落,即便大家还不太认识你,也都围着在讨论你的创作。”
    “是那一幅没错。”苏闻禹听他这么描述,不禁神色微愕,“你还去巴黎了?”
    “当时正好去那里出差。”他撒了个无伤大雅的小谎,没说自己是刚在澳洲谈完生意,还没休息就马不停蹄特意赶过去了。
    “我原本也想去的。”当时的苏闻禹初出茅庐,卢比斯展是他第一次参加国外的大型展览,又是道尔修斯老师帮忙牵线的,意义自然不同,“不过那时候我还在——”
    “在游阑城的元和小镇学习。”
    苏闻禹又是一愣:“你知道?”
    不但知道,而且直到今天还记得如此清楚详细,这实在有些不可思议。
    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好懂,以至于霍城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忍不住弯了下嘴角。
    “你离开燕城之后,我一直在查探你的下落,但你的老师向来行踪莫测,其实很难找,那是我第一次,找到你确切的位置。”
    苏闻禹听完以后,更惊讶了,因为他完全不知道这些。
    在那两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没主动和霍城联系,也没收到霍城的询问,两人又一直没见过面,他自然以为霍城已经慢慢放下了,所以重逢时发现情况并非如此,才会觉得意外。
    “所以你那时候……曾经来元和找过我?”
    “我确实想来。”霍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很坦然地承认了,眼底涌动着固执和坚持,一瞬间竟阴沉得有些吓人。
    “我想立刻飞过来见你,甚至是,直接把你带回去!”
    苏闻禹的眼睛倏而放大,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霍城又迅速调转了话锋:“可是后来,我改主意了。”
    他低低地喟叹了一声,神色和语气也变回了先前的温和,说话间,微哑的嗓音听上去竟有几分自嘲和悲哀。
    “我开始想,除了影响你的心情,打扰你的工作,我还能给你带去什么呢?甚至我能给你的,都是你不想要的。”
    苏闻禹抿了抿唇,沉默半晌后,忽然问他:“那你现在还这么觉得吗?”
    霍城身子一僵,很罕见地没有回答。
    但是苏闻禹在他眼中看到了清晰的惶恐和自我否定,矛盾又无可奈何。
    甚至,原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也跟着松开了。
    苏闻禹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间,他胸口微滞,忽然就觉得嗓子又涩又堵,连声音都有点发不太出来了。
    所以霍城才一直强调他只是追求者,总说什么竞争优势,什么随时喊停,还无比在意他能不能让自己感到快乐和轻松。
    原来如此。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换了个话题:“你知道的吧,前天城南大道附近的那场山体滑坡,虽然损害不算太大,但也有几辆车不幸被沙石砸中了,那其中,就有我的。”
    闻言,霍城的内心不受控制地猛然一颤。
    这是他根本不愿意也不敢再回忆的事,只要一去想,当时那种心脏骤停的感觉又会立刻席卷而来,引发一阵剧痛。
    “万一那个时候,我正好去停车场取车,那么在运气最差最差的情况,我现在可能已经不——”
    “别胡说!”霍城立刻语气急促地打断他,今晚上第一次彻底冷下脸色,紧紧绷着脸,不容置疑地沉着嗓子道:“不会有那种事发生。”
    苏闻禹却没有被男人突如其来的严肃吓到,反而很平静地直视着他:“霍城,你知道看着那台被压坏的车的时候,我想到了什么吗?”
    他沉黑的眸底神色复杂,语气也轻飘飘的,让霍城一下子有些惊疑不定,只知道机械地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你……想到了什么?”
    “有那么一刻,我居然在想,如果我当时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么在人生的最后几秒钟里,也许是要后悔的。”
    有的话,如果在全然清醒的情况下,他其实未必会说出口。
    可是没人告诉他零点五度的起泡果酒喝多了也会醉,那点微不足道的酒精,这会儿却似乎让他有了足够正当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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