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没有人,但程焕进来之后很快外面就迎来凌乱密集的脚步,其中还夹着孩子的哭声和大人的斥责。
叶微漾探出头,刚好看到陆续进来的乘客和船员。船长将舱门封上,几乎是同时,船身似乎迎接了一波巨浪摇晃不止,还未来得及找东西扶住的人被甩了出去,几个大活人轻飘飘地跌在地上。
“赫塞呢?!赫塞不在你不能关门!”
一个男人疯狂地拉着门把,他的兄弟还没进来,舱门却已经被关死。
他拉动门把的力量微不足道,根本不可能摇晃得动。可将这里视为诺亚方舟的其他人却不这么想,他在破坏他们的避难所。
失去理智的中年人抓起酒瓶向着他后脑砸去,一下,两下,三下,血沫伴着抽搐漫开在整个头颅上如同沸腾的泉水,很快他就没了声息。
所有人都选择了冷漠,就在几个小时前还恐惧过程焕的人,如今也成为了刽子手。
头顶开始不断有人走动,这艘船已经被海盗占领,叶微漾手指搓着领口,指缝边缘青白交错。
一场暴行刚刚结束,所有人都对死人避之不及,唯有程焕眼中徜徉着血色和嘲讽。
杀戮是否正义,往往取决于被杀的人是谁。
言辞是否正义,往往取决于被忖度的人是谁。
叶微漾没有见过真正的海盗,那都是些亡命之徒。在叶家时她的后盾足够强大,她早就忘了这世上还该有恐惧这种情绪,可现在她被囿于这艘船上,死亡的威胁时刻弥漫着。
生存的欲望让这些人也开始变得疯狂,她的手伸向程焕的后腰,握住了枪把。
“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听我的。”
Y鸷的目光缓缓流遍周围,男人说话的声音极低,她只思量了片刻就点头。
程焕高深难测,但眼下她除了这个日夜与自己缠绵的男人没有第二个选择,而且相较于这些各怀心事的人,她宁愿相信程焕。
叶微漾抿着唇,她还未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恐怖,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将会是她无法承受的后果。但程焕总能一秒读心,据说失去视觉之后人会变得感性,为了不让她再思考下去,为了她能落进沼泽,他残忍捂住她的眼睛,阻断她理智的通道,盯着粉嫩的樱唇用视线吻了无数次。
海盗就在门外,他们不仅仅想要船上的货物,还觊觎这里的女人。这些暴徒漂泊久了,最需要的就是女人。监视器里他们正端着枪对着门缝,只要这扇门打开,男人们将必死无疑。
被落在外面的人各个都被绑缚了手脚,麻绳紧紧勒着青紫色的皮肉,头发都被汗水粘在一起。
“出来!”
海盗头子踢着门,这道门是最结实的防护,子弹打在门上也不过几个凹坑。
叠在一起的人里还有个船员,屋里的人不肯出去,海盗头子气急败坏,照着他身体的不致命位置开了几枪。
“呯呯呯!”
倒在地上的船员如蛆虫一般痛苦挣扎扭动,船长别过了头,他不会牺牲自己去救人,只能当做看不见,放任船员身上的血慢慢流尽,被冰冷和恐惧侵袭,在极度痛苦中而死。
叶微漾夹紧眉心,程焕剑眉微挑,以为她是怕了,却见她目光落在对面久久不移开。
一位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感觉到紧张的氛围,咿咿呀呀地哭泣。
这对母子瑟缩在墙角,母亲很小心地不碰到其他人。叶微漾一阵恍惚,竟将他们代入到了自己梦里的程焕身上。
她的父亲杀死了程焕的父母,又残忍地让他活了下来。
他的母亲是否也曾像这个女人如今这般,流着泪紧抱自己的孩子。
船员室里剩的食物不多,这些人吃一顿都不够。当现实摆在眼前,一切高尚都被抛在脑后,只有最本质的生存欲望在蓬勃滋生。
船长不敢不给程焕,也不敢不给和他一起的女孩,甚至分出食物时还颇多注意了下他的脸色。
之后是男人,老人和女人什么都没分到,而抱着带着孩子的瘦弱母亲更是直接被掠过。
孩子盯着面包,抿着小嘴出神,香味传到鼻子里勾起他的馋虫,他想吃东西,伸出小手拉了拉旁边中年人的袖口。
“啪!”
孩子的小手被打掉,“哇”一声哭了出来,孩子的母亲唯恐激怒这个刚刚杀过人的中年男人,捂着孩子的嘴巴惊惧不安地后退。
叶微漾是唯一一个分到食物的女性,母亲的绝望眼睛和孩子的低声呜咽让她起了恻隐之心。她掰了一块面包递给孩子,孩子的母亲抬起不可置信的眼神,双手合十向她道谢。
程焕缓缓吞动着喉结,他并未阻止叶微漾,而是深吸口气端详着这个中年男人。他手上生着厚茧,易怒暴躁又极度胆怯,这种人见了血之后很容易失控。他思忖之时中年人眼中已经被欲念围满,红色慢慢占据眼球,在孩子眼中犹如吃人的野兽。
一点点干面包是吃不饱的,他盯上了孩子手中的食物,母亲已经退无可退,身后是床铺冰凉的钢板,可男人似乎不想放过她们,粗暴地抓起孩子的肩膀抽出母亲怀抱。
“啊!——”
母亲哀叫着,叶微漾倏地站起来,抄起椅子砸向中年人。
他抱不稳孩子,小男孩滑到地上被妈妈一把搂回去,母子两个抱在一起流泪。
一个船员偷偷摸出手枪,他想趁乱偷袭,可就是拨开保险的功夫,再抬头前面却少了一个人。
——之前程焕坐过的位置空空如也,倒是一旁的船长脸色苍白,齐刷刷地看着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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