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阵脚步匆匆而来。
宋云凝以为来的是新食客,正要抬眸告知打烊,却见到了郭志远焦急的面容。
郭志远一入饭堂,目光便四处逡巡,似乎在寻找什么。
夏知恩跟在他后面,问道:“你确定掉在这儿了吗?”
郭志远沉声道:“来的路上都找遍了,既然都没有,那只能在这儿了!”
郭志远说着,便顺着来时吃面的路线,四处扫视。
夏知恩见他神色仓惶,便安慰道:“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不会有人贪的,你慢慢找,一定能找到。”
但郭志远却仍然十分着急,他路过宋云凝和宗良的备餐区,本想开口问问,但一想起今夜自己的所作所为,又有些张不开口。
夏知恩是他的好友,自然明白那东西对他有多重要,便帮他开了口:“宋小姐,宗良,你们可有看到一方手帕?”
宗良问:“是什么手帕?”
郭志远依旧绷着脸,但语气比之前缓和不少,道:“是一方白色的手帕,上面……绣了两朵梅花。”
宋云凝和宗良对视一眼,两人都摇了摇头。
宋云凝道:“目前还未见到,若有人捡到送来,我再告知你们。”
但这个答案显然并不能让郭志远放下心来,他便绕着饭堂大厅,沿着座位,一排一排地找。
吃完面的太监们,见郭志远如此上心,忍不住打趣道:“哟,什么手帕这般金贵,要连夜回来找?”
另一个太监轻轻笑了起来,道:“这还用问吗?定是相好的物件啊!”
那太监又道:“这手帕,莫不是定情信物罢,哈哈哈哈……没想到,郭公公净身的时间不长,连对食都找上了?”
此言一出,郭志远忽然停下了动作,回头瞪向那说话的太监,怒道:“什么对食!卓七,你再敢瞎说,别怪我不客气!”
那叫卓七的太监本来嬉皮笑脸,一见郭志远这般较真,一时也怒意上涌,道:“怎么着?被咱家说中了?”
郭志远冷眼看着他,唇角紧紧拘着。
卓七见他不说话了,笑得更加轻狂,道:“瞧瞧你这窝囊的样子,你那对食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色……”
话音未落,只听见“嘭”的一声!
郭志远抡起了拳头,打在了卓七脸上。
第20章 信物
郭志远与卓七扭打在一起,一会儿便滚到了地上。
众人大惊失色,宋云凝忙道:“别打了!快拉开他们!”
夏知恩和宗良连忙过来拉架,但郭志远仿佛疯了一般,压在那卓七猛打。
卓七也不甘示弱,一个翻身,又将郭志远压住,抬起拳头,就揍向他的脸颊。
宋云凝一声轻喝:“住手!若是再打,我就去请张公公了!”
卓七听见宋云凝提起张霖,这才住了手。
夏知恩连忙将他拉开,郭志远这才得以喘息。
卓七恶狠狠地看着郭志远,怒道:“你这疯狗!今日姑且放你一马,下次还敢动手,咱家扒了你的皮!”
说罢,气冲冲地走了。
少数几个看热闹的太监,此时也吃完了面,三三两两地走了。
宗良赶忙去扶郭志远,只见郭志远原本斯文的面颊上,多了好几处淤青,衣袖也被扯破了,看起来灰头土脸。
宋云凝见状,连忙掏出手帕,用凉水沾湿,递给郭志远,低声道:“赶快冷敷一下,不然明日会肿的。”
郭志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夏知恩却帮他接过来,一把敷在他面上。
“你也真是的,何必与他动手!”
夏知恩见郭志远满身狼狈,忍不住数落道:“手帕固然重要,但哪有你的安危重要?她若知道你为了条帕子,被人打成这样,难道不会伤心?”
一提到“她”,郭志远面色颓然,与方才那血气冲顶的样子,判若两人。
夏知恩见郭志远神情恍惚,也不忍心多说他了,只得对宋云凝和宗良道:“志远丢的那条帕子,是他未婚妻赠的……如今两人天各一方,那帕子是唯一的念想了,所以才这般着急,给两位添麻烦了。”
宋云凝了然。
她低声道:“无妨,夏公公还是先带着郭公公回去处理伤势罢。”
夏知恩点了点头,拉着魂不守舍的郭志远走了。
宗良看着他们的背影,小声道:“没想到这郭志远,还是个情种啊……”
宋云凝没说什么,低下头,收拾桌面。
这郭志远虽然对她态度不善,但似乎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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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后厨附近,有一个院落,专门用于安置厨子和杂役。
宋云凝也被安顿到了这里。
石大婶为宋云凝掌灯,将她送到一间厢房门口,道:“你便先住在这儿罢,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再叫我,我就在隔壁。”
石大婶古道热肠,宋云凝对她也很有好感,点了点头:“多谢石大婶。”
然后,她便接过了油灯,自己进了房间。
这房间与学士府自然是没得比,里面陈设简单,唯有两张床榻,一张简易的桌子,和放脸盆的木架子,但好在还算干净。
虽然是双人房,但目前只有她一人入住,也算是得了间大屋子。
宋云凝这几日为了王博的事,四处奔波,去了诏狱之后,又连夜来了东厂,直到现在,差不多两日没合眼了。
宋云凝匆匆打了些热水,沐浴完毕,便上了床榻。
脸颊一沾枕头,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夜,她睡得很沉,梦到了很多人。
前世,她生活在一个大家族。
家族里人丁兴旺,从祖父那一辈起,便开始经营餐厅,到了她父亲这一辈,在全国已经有几百家分店,生意做得如火如荼。
宋云凝自小在吃食一事上,格外有天赋,她不但跟着父亲耳濡目染,长大之后,更是潜心学艺,对于国内和国外,大多主流菜系的烹饪方式,几乎都有涉猎。
就在她学有所成,打算替长辈分担一部分家族生意之时,却忽然出了意外,来到了这动荡不安的大云朝。
她穿越过来时,只有七岁,但一直没有见过原身的父亲,便只能跟王氏相依为命。
王氏身体不好,整日都病恹恹的,家中败落之后,小厮和侍女们也相继散去。
王氏带着宋云凝苦熬两年之后,不得已才带着她去投奔了王博。
这一住就是十年。
十年间,王博对她们母女还算厚道,在闲暇之余,也会过来看看她们,若发现吴氏欺辱她们,也不会有失公允,愿意站出来主持公道。
但王氏一贯软善,不愿因自己而让王博夫妻为难,若有委屈,便隐而不发。
时间久了,王博也就以为相安无事,不再管她们姑嫂之间的事了。
虽然吴氏对她们处处刁难,但王博对她们的关怀,确实实实在在的。
宋云凝这般营救王博,也是真的感念这十年来的照顾之情……只是,这事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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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云凝梦境深沉,一觉到了天亮。
待到外面有动静之时,宋云凝也起身了,她简单收拾完之后,便拉开了房门,恰好遇见了石大婶。
“宋小姐,早啊!”石大婶为人热情,见到宋云凝,便主动打起了招呼。
宋云凝冲她一笑:“石大婶是去后厨么?”
石大婶道:“是啊,咱们罗公公,不喜欢人晚到,还是早点去的好!”
宋云凝点了点头,两人便一起去往后厨。
她们抄近路穿过游廊,走向东厂小饭堂的侧门,两人边走边聊,宋云凝往旁边的树上瞥了一眼,忽然眼前一亮,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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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后厨之中,杂役们已经早早就位,开始准备今日的早膳了。
这里的杂役,也分为长工和短工,大多数苦活累活,都会分到短工头上,郭志远就在此列。
罗公公靠在门槛上,用蒲扇指着众人,道:“快些将库里的菜搬出来,若是迟了影响开餐,看咱家不罚你们!”
众人沉声应是。
郭志远抱着一大箱菜头,从仓库里出来,他脸上淤青未消,眼圈上也有一处乌青,看起来有些骇人。
“慢着。”
罗公公的蒲扇挡在了他面前,悠悠问道:“你小子,脸怎么了?”
郭志远面无表情地答道:“昨夜跌了一跤。”
罗公公打量他一眼,轻哼了一声,道:“打架就打架,敢做不敢认?”
郭志远抿了抿唇角,没说话。
夏知恩见状,急忙走了过来,道:“罗公公,昨日确实发生了一点小误会,眼下已经解决了,多谢公公关怀。”
罗公公见郭志远不愿说,也懒得问了,道:“罢了,咱家没工夫管你们的闲事……你们记住了,咱家眼里进不得沙子,若是谁惹是生非,咱家可不会留情面!”
郭志远没说话,夏知恩连忙道:“罗公公提醒得是!小的们都记下了!”
说罢,他陪着笑,将郭志远拉走了。
郭志远本就郁闷,被罗公公这么一通数落,脸色就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