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以柠的视线落在晏析清瘦腕骨的内侧。
时隔四年,这串黑色的拉丁文终于再一次清晰映入眼中。
细腻的笔触,绘在冷白的手腕内侧,不过两指宽。
林以柠曾偷偷查过它的意思。
hinc itur ad astra:此路通繁星。
那些被梁琴指责,说她没天赋不努力,然后断电将她关进小黑屋的日子里,林以柠就是借着窗外薄薄的光,在日记本上一遍又一遍写下这句拉丁文。
此路通繁星——她望着浓稠夜幕里明亮的星星,也想找到一条可通繁星的路。
「懂了?」
晏析沉缓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林以柠回过神,看着他深隽的侧颜。
她眨眨眼,「懂……懂了。」
「嗯。」
晏析起身,淡淡的薄荷味抽离。
林以柠却有点慌,打什么?怎么打?她用余光去瞥身侧的女人,依样画葫芦,球杆轻轻碰了下白球。
小球被这软绵绵的一击,缓缓滑出三公分,停住了。
林以柠:?
「噗嗤——」花衬衫和赵意浓双双笑出声。
晏析:「……」
开局便失掉了开球权,林以柠有些无措的看向晏析,「对——」
她想道歉,晏析却低眼,不在意地笑了下。荧白的灯映着他清隽的侧脸,唇角勾著浅浅弧度,眸光倦淡。
他是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她的错误,也不在意输赢。
或许,是知道,自己不会输。
林以柠却没有这样的自信。她紧了紧手里的球杆,紧张无措,更多的是自责和愧疚。
她怎么一开局就拖了他的后腿。
花衬衫的球技不差,取得开球权后,一连打进三颗球,到了4号球的时候,角度太刁,主球碰了下4号球,无进球,花衬衫悻悻收了手。
「析哥,请。」他眼中带笑,是明显的得意。
林以柠这会儿也弄懂规则了,他们打的叫九球,要从1号球开始打,依序把9号球打进袋就赢了。
她看了眼桌上的局势,难怪花衬衫会笑得那么得意,4号球待在一个近乎死角的位置。在她一个台球小白看来,根本打不进。
林以柠身后,桑鹊也轻啧一声,「这个角度,主球即便撞击到4号球,也形成不了间接进球,只能打破僵局替对方做嫁。完蛋,校草要丢人了。」
林以柠抿著唇,盯着桌上的球,更自责了。如果不是她刚才走神没有听明白晏析的话,他不会这么被动。
身侧忽然响起晏析极轻的一句问话:「怕输?」
林以柠怔然望向他,包间里吵吵闹闹,晏析动了动唇,林以柠却有点没听清,或者说,不确定。
「什么?」她问。
没有得到回答,晏析已经握著球杆俯下身。
他脊背微弓,黑色的衬衫绷在背上,下缘拉出褶皱。衬衫袖口挽上去了一小截,黑色布料将手臂衬得越发冷白,线条紧实,蓄着明显的力量感。
骨节分明的手指压在蓝绒的桌面,球杆搭上拇指,茶黑的眸子凝在一点。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到了这一处。
林以柠一颗心几乎悬到了嗓子眼,耳边恍惚响起她刚才不太确定的那句话。
晏析说:「放心,不会让你输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小可爱提到女主的性格,柠宝前期是比较乖软,大约就是兔子性格。这种性格的形成和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尤其是母亲对她的教育方式。不过放心,她会成长啦,毕竟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不是~
看到大家的留言和反馈很开心,宝子们,周末愉快~
第006章
「叮——」
主球准确无误地撞击到4号球,发出一声清亮的脆响。在林以柠惊讶的视线里,4号球从蓝绒桌面一跳而起,短而窄的弧度,直接撞上7号球。
7号球落袋。
「卧槽,牛逼!」
「你析哥就是你析哥!」
「服不服?」
包厢里响起一阵赞叹。
林以柠身边,桑鹊也啧了两声,「校草可以啊,这波装逼,我给满分。」
林以柠轻抿著唇,嘴角的梨涡隐现。她觉得桑鹊说话很有趣,更因为晏析打破僵局进球而开心。
一旁,花衬衫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晏析抬了下眼,视线里,吊灯映着林以柠白皙的脸,乌黑的瞳仁清澈明亮,嘴角还有个浅浅的小梨涡。
他微微勾了下唇,眼底有笑意一掠而过,是那种赛场上和队友心照不宣的对视。
林以柠却被这个笑晃了眼,心口像是突然被揣了只小兔子,拼了命的蹦跶。她努力压下闹腾的兔子,再抬眼时,晏析早已经收回视线,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球桌上。
一颗。
两颗。
三颗。
直到九号球稳稳落袋,一杆清台,包厢里欢呼声四起。
晏析缓缓直起身,收了球杆。他倚在球桌边,后颈微低,颈骨的凸起隐在衣领的边缘。
花衬衫输了球,面色难看到极致,人群中已经有人在起哄,「愿赌服输啊,刚怎么说的来著?」
「跪下叫爸爸!」有人笑着附和。
花衬衫的脸又黑了几分。
晏析撩起眼皮,瞥了眼对方,唇角扯出浅淡弧度,「千万别。」
再明显不过的嫌弃。
他本就不在意这个赌注,不过是一时兴起。包厢里的一众人却闹腾了起来,耳边皆是嗡嗡的欢闹声。
晏析看了眼时间,将球杆收进盒里,「走了。」
他的声音不高,混在嘈杂的人声里,可林以柠还是清晰的分辨出来,知道他是在和她说话。
林以柠的视线下意识的扫过墙上的挂钟,十点零五分,距离他刚才说的「十分钟」,居然一分不差。
一如他刚才俯身教她如何开球,明明散漫又顽劣的一个人,可该有的分寸却拿捏得很好,甚至是精准。
见晏析要走,莫西干赶忙过来拦住,「十一点还不到,就走了?」
「就是,析哥,等会儿咱再换个地方续摊。」有人围上来,勾住晏析的脖颈,不知说了什么,晏析笑骂了声「滚」。
偏低的音色。
林以柠走到沙发边,拿起搭在椅背上棉衣,她咽了咽嗓子,喉咙有点干。
「你这就要回家了吗?不再玩儿会儿?」桑鹊对林以柠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嗳,你要不要喝点饮料?」
林以柠见晏析还被围在人群中,好像一时半刻脱不了身。
「好。」她点头。
「行,我给你倒。」桑鹊利落转过身,从大理石茶几上拎起一个果绿色酒瓶,薄荷色的液体汩汩注入透亮的玻璃杯。
「给。」
林以柠接过杯子,说了声谢谢,鼻息间有淡淡的卡曼橘香气,她沿着杯壁抿了一口,果香混著淡淡酒香滑进口腔,清甜里带著辛辣。
「咳——咳咳——」林以柠不受控制得咳了起来,她著实没想到,这饮料还带著度数。
桑鹊睁圆眼睛看她,愣愣得没反应过来。
生理性的泪水逼上眼角,林以柠乌亮的眸子蒙上一层水色。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桑鹊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林以柠应该从来没沾过酒。她见茶几上有个空杯,忙倒了白水递给林以柠。
林以柠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才勉强压下喉咙里的辛辣。
这边的声响惊动了周围人,不少人看过来,晏析的视线落在林以柠身上,看见她眼角的薄红和湿。
他微微皱眉。
身边的人察觉他的不悦,让开路,晏析大步走过来,在林以柠面前站定,又抬眼瞥向她身后的桑鹊。
桑鹊早就收了笑,这会儿被晏析盯得脊背发毛。
「不是……我不知道她没喝过酒。」
林以柠压著有点发麻的舌根,在晏析疏冷的视线里软乎乎开口:「没事,其实……还挺好喝的。」
她声音很小,乖得像兔子,水亮的眸子里却带著隐隐的兴奋。
循规蹈矩了这么多年,今晚发生的事,让林以柠觉得非常刺激。
「是吧。」桑鹊一秒笑弯眼,不怕死的补了句。在晏析二度兴师问罪前,果断躲在了另一个男人的身后。
晏析的视线重新落回林以柠身上,在确定她只是有些被酒呛到,眸底几不可查的虑色才悄无声息地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