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霞耀眼,雾霭苍茫。
夕阳下,女子黛色长裙如涟漪逶迤,一只蓝紫色的蝴蝶停在她肩头,她步履不急不缓,下盘极稳,习武之人一看就能知晓她是个中高手。
待她穿过前庭款款而来,最后驻步在晏娘子面前。
“溟花宫杀手,花芊羽。”花芊羽扬唇轻笑,道明来意,“我和花见绯大人做了交易,她要我为你杀三个人。”
她其实早就听说过傀儡娘子的名声,但亲眼见到其人还是第一次,对方比她想象中的看起来,还稍许年轻些。
溟花宫杀手已算是血债无数,但若与傀儡娘子相论,仅仅是九牛一毛。
晏娘子眉眼一弯,甚至懒得抬眼,不屑道:“才三个人,未免太吝啬了些,你知道我每个月要杀多少男人吗?”
花芊羽自然知道她这是想坐地起价,但这件事本就是赔本生意,只得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晏娘子,溟花宫除了花见绯,其余杀手皆受制于宫主之命,拿钱才能办事,今日我来帮你杀人,也不过是出于花见绯之面,宫主才首肯下来。”
“既是如此,我也不为难你,三个便三个,红袖会给你列好名单,你直接去杀了就是。”
花芊羽点头应下,受人之托自然忠人之事,转而又客套道:“久闻晏娘子大名,我知你已尽力,只可惜世道如此,我们救不了所有女子,只能量力而为。”
“那你可想错我了。”
晏娘子略抬眉眼,轻飘飘道。
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推开手旁的轩窗,屋外的风吹了进来,夕光照耀下她的神色晦莫不明,随后坐下,以手背撑着脸,看向花芊羽。
她平静又冷淡地缓缓开口道:
“你说,我管这世道做什么?这世道是什么样?改变这世道所有女人就能得救吗?什么样的女人都值得救吗?”
“将女儿卖进窑子贴补家用讨好丈夫的女人该救吗?为在宅院中博得夫主欢心使劲陷害姬妾的女人该救吗?为了巩固地位将妹妹献上姐夫的床榻的女人该救吗?因为自己不能生育就给丈夫送上年轻的婢女,让她们被不停侵犯只求香火血脉留存的女人该救吗?”
怎么救?要她怎么救?
无药可救!
晏娘子说着说着竟是忍不住大笑,甚至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她觉得这世道太可笑了。
可笑到什么程度呢?
可笑到所有人都认为这些事是“自然而然的”,“寻常的”,“迫于无奈的”。
若对女人帮男人吃女人习以为常才是世间的寻常人,普通人,无可奈何之人的模样,那她的确是疯子,她不如做一个疯子!
因为一直清醒冷漠无力地看着这世道,她早就疯了。
窈窈会因无力拯救所有人而痛苦,可她晏解语早知这份苦难没有尽头,所以也再不会为此痛苦,她只管杀下去就好。
她是人,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救不了所有女人。
所以她只杀人,不救人。
她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又逐渐冷静下来:“这世道女人怎么样又与我又何干系,她们愿意给男人做奴隶就做奴隶,愿意出卖我们姐妹向男人献媚讨好就去讨好……在我杀男人的这些年里,这些事情我见过得太多太多了——多到我已经麻木,已经无动于衷,多到我已不想为她们浪费半点情绪。”
“我杀男人,只是因为我想杀,我会一直杀下去,直到我死,我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我想杀的男人——而这个过程中,该清醒的女子自然会醒来,不愿醒来的我也救不了她们,也不必救她们。”
她虽声音平静,却字字句句似泣血,犹如落石撞上花芊羽的心口,令她脊背发麻,不寒而栗,却又如醍醐灌顶,恍惚间清明了许多,却无以具体言说。
花芊羽愣了愣,好久才回过神来,说不出半个字以形容心底这番震撼。
“你说得没错。”她动了动唇,震撼之下连语调都有些颤抖,“光是愤怒和不甘没有任何用处,唯有带着这份愤怒不甘杀下去……”
对方话音未落,晏娘子抿了抿唇,笑意狡黠,颇有计谋得逞的意味。
“嗯,所以这次,要不你翻一番,替我再杀三个?”
花芊羽清楚这是她的如意算盘,却没有半点不悦,反而觉得有几分痛快。
她长袖一拂,落落大方回:“晏娘子这般慷慨陈词,我自然不能白白入耳,便如晏娘子所愿,再杀三个畜生,算是对晏娘子这番话的酬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