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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晓芸说:“是老秦的大儿子。怎么,公司没人传?”
    连何云团都不知道,乐有薇保密工作做得好,可见她对这个男朋友看得紧。万琴想找凌云探探口风,凌云却说在约见客户,没来见她。万琴回想了半天,自认对乐有薇是略有苛责,但都是对事不对人,她问心无愧。
    乐有薇回家打点去江家林度假的行装,一边和秦杉电话闲聊。秦杉很发愁,本县缺乏支柱产业,税收低,项目经理跟政府谈了几次,但县里实在拿不出在艺术馆周边建酒店的资金。
    好一点的景点吃住玩是一体的,江知行艺术馆周围没个像样的酒店,很影响客流量。项目经理体谅当地政府的难处,正在积极引进连锁酒店,但如今百废待兴,谈品牌连锁店很棘手。
    那天,乐有薇跟卢玮见完面,回来并没向秦杉透露卢玮的想法。秦杉连话都不想跟父亲说,这个忙,她帮不上。此际,她在房间踱来踱去,让姚佳宁调出天颜大厦拍卖会资料。
    秦望的特别助理老高是竞买人之一,乐有薇照着他的手机号发去短信:“高总您好,我是秦杉的女朋友乐有薇,有生意上的事,想找秦总面谈。”
    老高打来电话:“明天下午两点,来我们集团总部?秦总在他办公室等你。”
    乐有薇推迟去江家林,带上简单礼物去见秦望,落座向他道谢。唐莎一审判处12年,有他派去的那票人的功劳。秦望面无表情:“我不满意,看下次吧。”
    “我来找您,是有件很困扰我的事。”乐有薇从卢玮约她参加家宴,请她从中说合讲起,再谈到江知行斥巨资修葺江家林,兴建艺术馆,“小杉说,他待在江家林,您很心疼,但他和江爷爷师徒感情很深。”
    在秦望看来,江知行艺术馆项目只是为了实现个人心愿,没有前景。但放弃绯云湖那处烂尾工程,改而投资江知行个人艺术馆周边的酒店,必有很多机会和秦杉相处,修复父子关系,他懂乐有薇的意思。
    秦望没表态,手机不时在响,乐有薇告辞。江爷爷有故土情结,才会投入重金,但位于非旅游胜地的个人艺术馆能有多少游客,周边的酒店会不会入不敷出,都得打问号,秦望未必肯投资江家林。
    乐有薇知道自作主张见秦望,可能会惹秦杉生气,不过,父子之间很有必要开诚布公谈一谈。最起码,秦望应该为从前的事亲口道歉,他禁锢年幼的儿子长达数月,威逼妻子不许离开,他错得离谱。
    乐有薇聘请田姐送她去江家林,秦杉等在江集村口,一见面就扑上来抱她,双臂钻进她的大衣里,圈住她腰身,双臂箍得紧紧的,像从未抱过任何人。
    田姐从后备箱拿出捎给孩子们的零食和水果,秦杉和乐有薇挨家挨户去送吃的,然后拎着礼物去看望严老太和袁婶。
    顾绣订单多,袁婶的女儿兰欣回来了。兰欣帮母亲照料爷爷奶奶,袁婶腾出手专心完成订单,兰欣和她几个同学都在当学徒。
    袁婶见两人牵着手,很高兴:“我就知道你俩能走到一起!”
    到了善思堂门口,乐有薇抬头看,檐角栓着七八只风筝,各式各样的蝴蝶,都在欢迎她。
    秦杉收拾了一间厢房,地面擦得干干净净的,正中间摆着一张杉木大床,散发着香气,大东师傅上个月就做好了。
    秦杉摸着床垫说:“我订了一个多月,前几天刚到。”
    床垫一看就很贵,乐有薇揪他的脸:“你可是要攒钱买别墅的人。”
    秦杉抱了她一会儿:“得让你睡好。”
    乐有薇整理行李,秦杉拿出生活用品。从脸盆到挂衣架,他都买齐了,棉拖鞋和珊瑚绒睡衣都是情侣款,毛嘟嘟的卡通形象,棕色的麋鹿竖着长耳朵,粉色的米奇翘着小尾巴。
    乐有薇去看卫生间和浴室,秦杉很过意不去:“太简陋了,你住不惯就去住酒店吧。”
    乐有薇说:“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小时候住哪里。”她拿起一只兔耳朵水杯,带刻度和吸管那种,取笑道,“知不知道这是婴幼儿专用?”
    秦杉点头,他在超市给女朋友挑水杯,促销员问:“宝宝几岁了?男孩女孩?”
    秦杉说:“小女孩。”
    促销员说:“那买粉色的吧。”
    白白的,软软的,乖乖的小兔子水杯,最适合乐有薇。秦杉拿了一只粉色的,但蓝色也好看,他抉择不下,就都买了,两个颜色乐有薇换着用。
    乐有薇很喜欢小兔子水杯,它有个背带,她绑在包上,叮叮哐哐去佛堂看紫檀残件。她这次来,正好和大东师傅多商量一些样式,把它们都利用起来,明年春拍就上场。
    饭后,乐有薇坦白去见过秦望,秦杉的反应比她想的激烈,脸都黑了:“小薇,我不想跟他说话。”
    乐有薇说:“白玉双鱼佩是我失信于你,我想弄回来。”
    秦杉很不快:“弄回来也是给你的,但我能送你别的。”
    脑瘤复发率很高,隐患从未消除,乐有薇只是从精神上压制了它,不经常去想,但她注定会走在秦杉前头,她不想带着遗憾走:“小杉,这件事我是真的很想做成。”
    秦杉回避这个话题:“村后有个白潭湖,是我的自留地,我们去玩。”
    初冬下午的阳光轻暖,乐有薇见到许多树干通直的杉树,秦杉指向水中的落羽杉:“好看吗?叶子很像羽毛。”
    乐有薇问:“是水杉吗?”
    秦杉回答:“落羽杉,羽毛的羽。”
    乐有薇走到湖边细看,感叹落羽杉比常见的水杉更修长秀美,秦杉很惋惜,季节不对,深秋时它转为明灿灿的金黄色,像火开在水中,但当时两人身在美国。
    那一年,渤海上一场大火,致使大船在离海岸只有1.5海里的地方沉没。乐有薇静默片刻,说:“明年秋天我们再来看。”
    秦杉带她去看他种下的蔷薇,他用细竹子搭了蝴蝶形状的花架:“明年春天就开好了,小薇,我刚才说错话了吧,别生我气。”
    乐有薇没生气,有点感喟罢了,她拉着秦杉的手说:“是我做错事了,我不该先斩后奏,我向你道歉。”
    落羽杉是秦杉从县里移栽过来的,工人闲谈时说那里在修建水库,生长了近百年的植物遭到威胁。秦杉去看,回来问严老太怎么办,严老太让梅子和小五带他去找县林业局,最后在植物专家的帮助下,落羽杉搬到白潭湖。
    秦杉很庆幸他在大学给导师帮忙,挣了一些钱,才能让落羽杉安家。钱能解决很多问题,他跟乐有薇说:“你去找我父亲,是想拿回白玉双鱼佩,也想让我的作品再完美一点,我都明白。”
    乐有薇接触过太多滥情的男女,对秦望没有更恶劣的看法,但他不忠于婚姻,秦杉是直接受害人,还被关起来,他有理由不原谅父亲。乐有薇亲他一下:“可以不怪我了吗?”
    秦杉说:“没怪你,但他会让你失望。这里的投资环境不大好,可我父亲只习惯拿好地块。”
    秦杉知道父亲习惯拿好地块,是暗中关注过父亲吧。乐有薇承认他说得对,秦望是商人,让他放弃绯云湖,跑到陌生的江家林投资,可能性微乎其微。
    秦杉不怪乐有薇,乐有薇松快了一大截,但亲情是不可磨灭的,秦杉为什么不想跟父亲说话?因为每说一次,他对父亲的失望就加深一层。
    对人有所期待,才会这样。乐有薇盼望秦望到来,若他不来,那郑爸爸就是秦杉的老爸,他胜过很多人的父亲。
    在袁婶家吃完晚饭回来,天黑了,厢房里灯光透出来,乐有薇推门,看到床头柜摆着一左一右两盏宫灯,跟纽约远山寺那对很像。
    灯光透过蔷薇花影,轻倩地照在身上。秦杉抱住乐有薇:“以后给你做很多盏。”
    洗完澡出来,秦杉赖在乐有薇床上不走,乐有薇再次诚恳地认了错:“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被你爸精心保留下来,跟以前一模一样,我当时有点心软,想让你给他一个机会。其实可能是我想多了,他有的是钱,搞点□□很简单。”
    秦杉说:“当时我也心软了一下,可转头我就知道了,他认为我母亲不该出国,他没后悔过。”
    也许有过后悔,但秦望的生活仍然那样过下去了。两人不再谈论他,探讨着紫檀残件,迷迷糊糊睡去。
    凌晨下起了小雨,秦杉把头靠向乐有薇,她睡得甜甜的,身上暖乎乎的。父亲爱来不来,小薇才是他的亲人,她点亮了他的生活。
    第126章
    江家林的修缮工作已完成,秦杉忙于江知行个人艺术馆设计,乐有薇学着做木工活,累了就在阶前看云或听雨,一遍遍熟悉跨年音乐会的各个流程和资料。
    周末,天气很暖和,秦杉和孩子们在稻场上玩小飞机,乐有薇在旁边晒太阳,玩着秦杉做的竹蜻蜓。他做了好几只,梅花篆字分别刻着“小蝴蝶”、“小可爱”、“宝宝”和“小薇”之类,每个都是女朋友的名字。
    乐有薇玩累了,坐在荫凉处拿着刻刀雕木哨,练习木工的基本技能。她小时候觉得体育老师胸前挂个哨子很威风,等木哨练会了,她就进军难一点的。
    车只能开到稻场下方,秦望下车,抬眼看到一树灿烂的小红果。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上次亲眼看到火棘,是大学四年级圣诞节前夕,跟同学去山里砍小松树,还摘了很多火棘枝条做成花环。
    大学毕业后,每天不是在车上,就是在飞机上,不是在自己办公室,就是在别人会议室,大半生忙碌与浪荡,哪有闲情去看路边花。
    孩童们的欢笑声传来,老高停了车,笑道:“小杉是孩子王。”
    秦望眯起眼,儿子玩得真高兴,还像当年那个小鬼头。儿子小时候很喜欢父亲,可能是不常见到他,每次他在家,儿子就不肯自己走路,挂在他身上:“爸爸爸爸,我们去看航模展吧!”
    父亲总是没空,一次次把儿子放下来。儿子学会跟自己玩,电动发条青蛙跳一下,他也跳一下,趴在花园里看蚂蚁掏洞都能看一整天,有时还拎着保姆的菜篮子出门打猎,捡回奇形怪状的石头、贝壳和他觉得好看的树叶。
    秦望寻找着乐有薇的身影,他一出现,儿子就又不给他笑脸了,得通过他女朋友缓和缓和。
    走上稻场,秦望还没看到乐有薇,秦杉和他目光相对,马上收回小飞机,对孩子们说:“明天再玩吧。”
    孩子们责备队长耍赖,但一看见秦望,就作鸟兽散了。江丽珍和江晓宁交头接耳:“这个人肯定比校长的官还大,我们快跑。”
    孩子们喊着哥哥姐姐再见,溜之大吉。乐有薇靠在草垛的荫凉处,探出头,放下手中的活计。
    秦杉坐在草垛上,眼睛直盯着正前方,对父亲的到来冷淡以对。乐有薇在他嘴上亲了亲:“你回善思堂,他们是我招惹来的,我先跟他们谈。”
    果然还是亲完听话,秦杉一骨碌跳下草垛,跑开了。乐有薇陪同秦望和老高进村,一边走一边介绍。
    秦杉手插在大衣兜里,不紧不慢地跟着,乐有薇很擅长处理外事,他想多学点。
    秦望和老高似乎是来游山玩水的,问得细致,乐有薇就讲得细致。这些天,每天吃完饭,她和秦杉就在村里散步,角角落落都看过,讲起来得心应手。
    秦杉偷瞄父亲,童年时,院子里沙田柚开花了,香极了,父亲把母亲抱起来闻花香,亲她的脸,被儿子看到了。儿子羞羞脸,父亲说:“你知道为什么要种柚子树吗?”
    儿子问:“为什么?”
    父亲蹲下来,让儿子骑在他肩膀上,摘下一片被虫子噬咬的叶子,回答说:“柚子,谐音是佑子,保佑我妻子我儿子。”
    很喜欢一个女人,才会跟她结婚吧,秦杉最早的记忆里,父母感情很好,为什么后来闹成那样?人为什么会变心呢。
    到了善思堂,秦杉忙起工作,乐有薇带秦望和老高参观。进了佛堂,秦望看到木工工具和图纸,还有粗线白手套,旁边放着小兔子水杯,他问:“你在干木工活?”
    乐有薇说:“才刚开始学习。”
    老高抄起一只小板凳:“你做的?”
    乐有薇答道:“我和小杉一起做的。”
    小板凳有一对,用丙烯颜料手绘了小老虎和蝴蝶,去白潭湖喝下午茶的时候,乐有薇和秦杉一人抓一个。
    逛完善思堂,秦望和老高在后厅喝茶,乐有薇把项目组成员都喊来,秦望想了解整体进度。
    项目经理不在场,他带着助理谈入驻酒店去了,有两家连锁酒店有意向,但他们的胃口大,找政府要的地能建十几个足球场,摆明了只建一栋酒店意思意思,剩下的都开发成住宅小区。
    只要能拉动经济,此举未尝不可,但一个有企图心的文化景点,弄得不伦不类,会影响它的格局。四方慕名而来的客人,想看的绝不是小区的附庸休闲场所。
    众人散去后,秦望去看秦杉。秦杉在和人商量希望学校的供暖通风,秦望沉默地看着他,没找他说话。
    江家林的条件太艰苦了,儿子睡在一张木板床上,垫子薄得可怜。上厕所得走几百米,淋浴室只能站一个人,家里的园丁日子都比他舒服。
    秦望眼眶湿润,转身时,身后的乐有薇移开目光,秦望说:“我找你有点事。”
    后厅左侧是烟煴厅,江家祖辈打麻将和享乐之地,秦望落座:“小杉如今静得下来,更适合做学术,我想安排他到大学任教,你帮我跟他说说。”
    乐有薇摇头:“小杉的方向是公共建筑,他不喜欢在象牙塔里待着,建筑就该在地上开花结果。”
    秦望问:“他和你聊过这些?”
    乐有薇又摇头: “但我知道他对事业有自己的规划。”
    秦望说:“一分钱掰成八瓣花,任何环节被卡住,就只能停摆,这叫有规划?不能自己做主,都不能算事业,只叫工作。”
    秦杉靠着门框,没走近,父亲存心说给他听的,但工作和事业,在他这里没分别,都是他想做的事。
    乐有薇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开始都是艰辛的,但不会一直这样。”
    秦望对秦杉说:“这里温饱问题才刚解决,交通也不行,艺术馆落成只会是个摆设。你做完就跟我回家,不想教书就不教,明年从歌剧院练手。”
    乐有薇扭头看见秦杉,起身跟他站在一起,秦望缓了语气:“我很支持艺术走向大众,让人类最杰出的作品给更多的人来欣赏。但你得懂得,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花费人力物力财力建成艺术馆,再雇人看护,一直往里面投入,但长期没有收益,所有跟它有关的人都会懈怠,到最后,艺术馆冷冷清清,你的心血都荒废了。”
    秦杉只和乐有薇说话:“它在那里,就在那里。”他想一想,补充说,“从开始到施工,所有人都能赚到钱。”
    工人们都能赚到钱,艺术馆落成后,为它服务的人生计也都有保障,因为江爷爷成立了基金会,每年都会拨出专款,维持艺术馆的运转。这些话,秦杉懒得对父亲多言,他和父亲不熟,不爱听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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