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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捏住她的下巴,迫她抬起脸,而后吩咐一旁的管事,“带出去,把他的脸洗干净。”
    第9章
    陆在望喝道:“不行!”
    管事低头道:“是,公子。”
    她有些慌乱起来,可架不住三个人按着她,下头人动作利索,不多时便打了盆水来,把她的脸按进去,陆在望猛的呛了口水,她的脸叫人揉来揉去,弄湿了衣襟和鬓发。
    山风一吹,寒的身上一颤。
    管事的一把拽住她细瘦的胳膊一扯,饶是陆在望死命低着头,管事还是愣了愣,一下松开她的胳膊,对书房道:“公子,这是个女的。”
    陆在望一面道:“休得胡言,你等未曾见过我这般俊美的男子,就生说我是女的!”这会没人按着她,她扭头就想跑,然两步未满,管事出手如电,猛地拽住她的后脖领子一把给薅了回来,跟拎着小鸡仔似地,把她提溜到眼前,“扯你娘的蛋。”左右瞧瞧,嘀咕道:“我还真没见过这么白的小白脸。”
    说着献宝似地把她往书房方向提了提。
    那人已出了书房,正站在廊下。
    陆之洹其人,原在赵珩眼中并未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可这一出,实在是出乎赵珩的意料。
    赵珩垂着眼,凝视院中的人,衣裳沾了水,颜色深浅不一,鬓发散乱,显得有些狼狈。一张净白的脸,眉如新月,目似点漆,通身无饰,只一身素净的湛蓝袍站在那里,仿佛沾染了这山中灵气,说不出的灵动。
    分明是女子的眉目。
    他第一眼见,确觉着陆进明这小儿子生的过于俊秀了些,但一丁点儿没往女子那上头想,原因无他,恐怕列国加一块,也找不出第二个吃酒逛窑子打人的,女子。
    更何况,她还是永宁侯过了上喻的侯府世子。
    这闹的是哪出?
    他饶有兴味的开口,“陆小侯爷唱的是哪出? ”
    陆在望先是慌乱,此刻已冷静下来,看这人的做派,难保不是京中高门子弟,她脑中立刻计较起来,当即便道:“我与姐姐一母双生,面容极相似,自小便有人嘲弄我的容貌女气。”
    她沉声道:“可大丈夫,焉能叫人觉得娘里娘气!我没法子,只好想出这个主意,好叫我少受些嘲弄!”
    他点了点头,似是听得认真,陆在望诚恳道:“兄台今日肯收留我,令我不至于露宿荒野,定也是会体谅人的,我这一点难处,难以启齿,可并不是罪过!”
    他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陆在望一顿,只听他对着那管事道:“把他衣服脱了。”
    他和煦的笑起来:“我只信眼见为实。”
    管事一走近,她立刻扭着衣襟跳了三步之遥,断喝道:“作什么!”
    管事见她一副被逼卖身的样,登时拧着眉道:“你不是男的吗?你怕什么?”
    陆在望道:“那你也休想!”
    管事道:“那便看看是你身子骨结实,还是咱们的手段硬。”
    陆在望大难临头,急得恨不能团团转几圈,她夹在管事和护院之间,宅中护院皆虎背熊腰威风凛凛,一身山贼气质,单手就能把她提起来,她叫道:“谁给你们的胆子!你们动了我,自己想想后果!”
    可惜没人搭理她。
    她眼睛不住的眨,似有火烧着了眼睫,不知在琢磨什么。
    她人有急智,那管事甫一抓着她的衣裳,她便眼圈一红,嘴一憋,掉下来几颗金豆豆。
    众人本以为她会反抗,却没想到是这种‘反抗’,被这受了欺负的小女儿神态唬得一愣,自个的形象无端上升到了“无耻淫贼”。
    悻悻的松了手,求助般的看向自家主子。
    陆在望落了几颗泪,瞥见那人正盯着她瞧,心里又骂了他一句畜生,便一脸倔强的擦干了眼泪,昂着脸挪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我的确不是陆之洹。”
    他:“哦?”
    陆在望昂然道:“我是陆元嘉。是陆之洹的双生姐姐,永宁侯府的三小姐。“
    赵珩微挑了眉,永宁侯的夫人年近三十一胎双生,一男一女,陆侯中年得子,此事在京中却是人人皆知。
    她接着说:“我跟洹弟一母同胎,只是他生下来就体弱,一直养在祖母膝下。”
    这话也真,陆家老四生下来就是宝贝疙瘩,听闻陆老夫人极宠他,当眼珠子似的养着,也正因如此,才把陆之洹养成如今的“盛名。”
    “我和洹弟相貌酷似,他病弱,极少出门,我便常常扮作他往外玩去,这次我闯了祸,连累洹弟被父亲打了板子,父亲还要将他送来书院读书,我怕他熬不住,便先一步替了他上山,他本就身子弱,又被我害的病的起不来身,我……”
    她几乎泫然欲泣,声声恳切,眼里含着泪又忍着不往下落,又是倔强又是愧疚,演的情真意切,抽空瞥了他一眼,纵然不知道这人什么身份,可她不信他有胆子上永宁侯府去,难不成还能叫侯府的世子小姐出来验身不成?
    借给他几个胆子。
    赵珩听完这一席话,微微笑道:“一会一番说辞,都是这般言辞恳切。”他摇摇头,叹道:“真不知到底该信哪一个。”
    陆在望道,”你信或不信,这就是事实,我是侯府小姐,有何必要同你编瞎话。“
    他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是啊。“
    她走近了点,半带威吓,”此事不可外传!“半带请求,”我看兄台一身正气,想来也并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
    他懒洋洋的点了点头,可陆在望拿不准。
    这人面上总是淡淡的,听人说话时,到认真处还点点头应和一番,但总叫人摸不清他到底信不信你说的话。
    他单盯着她瞧,离得近了,陆在望才发现,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时叫人觉得极和煦,眉梢含情,好似他原
    本便该是个风流公子。
    陆在望试探道:”把包袱还我,我要走了。“
    他竟没拦着,和气道:“陆三小姐不嫌弃,就在我这宅子住一晚吧,夜里山路难行。”
    她哼了一声,“不!”
    他摇摇头,颇为遗憾的样子,吩咐下人道:”送陆小侯爷……错了,陆三小姐回书院。得好好护送,出了差错咱们可担待不起。“
    第10章
    陆在望总觉得他这是在刻意讽刺,她原不想回书院的,可硬是被宅里的管事和护院押回了书院门口,一敲门,书童便有书童来开了门,神色平静的将她迎了回去。
    此时夜已深了,她这一进一出愣是没惊动任何人,只劳烦睡眼朦胧的书童给她开了门。
    陆在望回了自己屋子,已然累极,躺在床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赵延早起,绕去隔壁庐舍看了一眼,见陆在望躺在床上出神,他原地站了会,又回自己屋子转身在柜子里一通翻找。这赵延和陆在望差不多年纪,虽爱摆个天家的谱,但到底不过少年心性。
    他之前看不惯陆在望,也并非青楼打架,而是恼他害得自己遭训斥,又被贬到这里来罢了。他极讨厌书院,可是碍于皇兄威胁,被迫到这里混日子,整日闷着,却不敢造次。可那日看陆在望和护院叫板,宁死不跪,他便觉得陆在望甚有几分骨气,倒也没那般碍眼。
    陆在望只听庐舍的门砰的叫人推开,仰脖子一看竟是赵延,只见赵延径直走到她跟前,扔了个白瓷瓶子给她,陆在望一接没住,顺着胸前滚到了床榻上,她便起身捞起来一看,扒开红封闻了闻,“这甚?”
    赵延道:“金疮药。宫中用的,本殿下瞧你也不止要挨这一顿打,备着吧。”
    陆在望咦了一声,翻来覆去的看了看那精致的小瓶,扬着眉道:“殿下不是看我不顺眼吗?”
    赵延一张黑脸有些泛红,恼怒的看她一眼,“你这狗奴才话怎得这么多?本殿下赏你你就拿着。”
    陆在望立刻回嘴,“你狗奴才。说说还不行啦?”
    赵延又生起气来,道:“不行。”
    陆在望又得瑟起来,瞧着那白瓷瓶细白滑腻,便知是上等,笑嘻嘻道,“以后我和殿下就是朋友,下回殿下想去哪里玩,我必鞍前马后地替殿下张罗。”
    赵延自然知道此人是玩乐道上一把好手,有些心动,可当下也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犹自骄矜一甩衣袖,端着一身架子出门去了。
    陆在望找了块干净的白布,往手上倒了些药缠起来,她这会躺了半晌,昨晚负气夜奔出逃,细想想这般确实不妥,她要是跑了,沈氏和老太太怕得哭晕过去。不过受了几番打,倒也不至于一走了之,辜负了家中亲族。
    只是遇到的那男人叫她不安,她打算着,有机会再去那宅子碰碰运气,起码得知道他到底是何身份,心里才不至于一直七上八下。
    晨课的钟声响起来,时辰已然不早了,陆在望只好暂时放下此事,垂头丧气的去上学。
    因她昨日闹了一通,今日其他学生见了她都满目钦佩,陆在望裹着的伤手好似成了勋章,她不免又得瑟了一会。
    今日夫子布置了功课,要以“告之以有过则喜,闻善言则拜”破题写一篇文章。交不上功课的罚抄原篇百遍。
    陆在望的文化水平,便仅限于知道此句出自《孟子》,具体哪一篇都尚有斟酌。
    遥想当年,陆在望尚在开蒙的年纪,陆老侯爷被陆老夫人见天的耳边嚎小四胎里不足得精细养着,便想着武不就尚可文成,能养出个两榜进士也算不负祖宗基业,拘着陆在望狠读了几日书,直把陆在望读的肝肠寸断,跑去陆老夫人屋里躺倒一病不起,上下鸡飞狗跳的闹了一通,此事便作了罢。
    这也不能全然怪她,当年语文书里仅有的几篇古文就险些背不下来,如今叫她读古书,通篇密密麻麻的蚊蝇小字,真是棒槌吹火——一窍不通。
    陆在望先誊了原句,又写了个“解”,再端正含蓄的写上释义,便算是挤干了脑子里的墨水,她左右看看,其余诸人的水平如不如她还得两说,便不做考虑,倒是赵延腰背挺直,执笔端正,笔翰如流,陆在望用笔支着脸颊,暗想:天家贵胄,总该比普通百姓有文化。
    又觉着赵延送了她伤药,两人已然冰释前嫌,便趴在桌子上去扯赵延的衣裳,“殿下,殿下,写什么呢,给我抄抄。”
    赵延一把扯过衣袖,并不理她。
    陆在望又道:“那你教教我也好,我写不出,我不会,我也不想写罚文。”
    赵延回头道,“滚。”
    陆在望道:“别这么小气嘛,殿下总不会还生我的气罢?等何时下山,我上云月桥办个席面,请殿下来。”
    这就把其他人都说精神了,赵延尚未发话,刘承轩亦满目向往的凑了过来:“听闻云、月、桥三位娘子色艺双绝,只是吾兄囊中羞涩,至今尚未得观啊。”
    陆在望便道:“请你们都来,同窗之谊,自当多聚聚。”
    钟刘卫三人大惊失色:“请三位花魁娘子一同出席,那可不下千金之数啊!”
    陆在望:“不可?”
    卫恺道:“陆兄你哪里来的银子,倘若挂在侯府账上,陆侯竟然至今还没有将你打死?”
    刘承轩了然道:“卫兄此言差矣。陆小侯爷乃是侯府一根独苗苗,打死了谁袭爵位?”
    说的众人恍然大悟。
    堂中嘻嘻哈哈的,一时也没人去管那写不出的功课,赵延回头义正言辞:“不务正业就罢,你怎得还引以为傲?”
    陆在望道:“我怎么啦?我一不伤天害理,二不……”
    “夫子有言。”那书童之一不知何时站到了堂下,众人忽作鸟兽散,各自规规矩矩坐好,书童公事公办的道:“陆之洹扰乱学堂,院中罚站,另抄《大学》百遍。”
    赵延忍不住嗤笑一声,低声道:“没一日安分,本殿下看你是有瘾。”
    陆在望垂头丧气的走了出去,《大学》篇该有多少个字啊……
    陆在望在院中站了一回,又坐了一回,等下了学,她犹自撑着脑袋苦思冥想,钟睿凑过来问:“陆兄又想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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