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忙道:“不用呀,你来王府想必是有要事,我差人去买,不劳烦小侯爷。”
陆在望脚步已经转向外准备冲,甩着衣袖道:“我能有什么要事!殿下事忙,我就不多打扰了,我这就走……”
一转身却撞上个硬邦邦的玩意,她往后一退,只见李成面无表情的挡着她的路,他往书房一伸手,“小侯爷,不是有要紧事求见殿下?”
玉川颇有些困惑,略有担忧的看着陆在望被李成拎起来,她觉得不妥,皱眉道:“你怎得这般对待小侯爷这般无礼?哪里有王府的规矩。”
陆在望求救似的看着公主,忙不迭的点头应和,并期待着公主多训斥李成几句好叫他松开手,可李成却颔首道:“公主不知,小侯爷原就不在意这些虚礼。”
陆在望道:“谁说的!你给我撒开!本世子岂能不在乎,本世子是你能随意折辱……”
玉川还想再劝,李成却绕行避开她,生提着陆在望进了书房,而后利落往后一退,书房两扇雕花木门便在陆在望身后关上。
她尚能听见公主不高兴的轻斥,而李成却满不在意道:“陆小侯爷就是欠的很,殿下能治,公主放心。”
你欠得很!
她极不服气,可一进书房,便觉屋内静的落针可闻,和外头的喧嚷好似天然的隔了层屏障,赵珩坐在隔帘后的内室,执笔落书,案边除了笔墨纸砚,便只有一尊细腻洁白的白瓷瓶,养着几株微绿的兰花。
书房讲究明朗清净,尤其赵珩乃是行伍出身,从不喜繁杂瑰丽的摆件装饰,这几株兰花是陆在望在他身边见过最清透的颜色,几粒水珠颤颤的缩在花瓣之中,还像是新拿来的。
陆在望立时被这一室沉静惹得不敢妄动,直到赵珩淡淡开口:“有事过来说。”
她原本准备慷慨激昂义愤填膺的给他汇报杜仁怀一事,可如今做贼心虚,又不自觉地被赵珩的沉稳带歪,觉得好像事情也不算大,只好稳当当干瘪瘪的从头说清,又将令牌奉上,“那人实在嘴硬,我问不出别的话。还是交由殿下询问。”
赵珩接过去看了看,便问:“人呢?”
陆在望道:“我叫人押来,在王府外等着。”
他又问:“南元人?”
她道:“我也派人跟着。”
他点点头,扬声叫李成进来,吩咐他出去拿万兴,再带人将南元人一并带回,陆在望立马往前一站:“我带路!”
赵珩道:“府外有你的人?什么模样?”
她道:“赶着牛车,穿藏青色外袍,二十来岁。”他便对李成道:“听到了?”
李成得令而去,他目光在桌上流连片刻,又转到她面上,“你留下,伺候笔墨。”
陆在望眼睁睁看着书房门再次吱呀一声关上,屋内再次剩下她和赵珩两个。
陆在望自觉当丫鬟她都混不上书房的一等丫鬟,还叫她伺候笔墨,她心中暗暗发苦,又不敢跑,只好退到角落里。
赵珩手中捏着玄铁令牌若有所思,陆在望杵在那,假装自己和旁边摆着的半人高青釉净花瓷瓶融为一体,目光又飘向那几株兰花,随着他的沉默而发起愣来。
赵珩收回神思时,正瞧见她呆呆地盯着案桌看,他看了会,冷不丁出声道:“本王案上没有八宝琉璃盏,也不喜绚丽之物,下次编的像些。”
陆在望啊了一声,看过去时觉得他面上似有一丝浅淡的笑意,再仔细一看又没有,好似她的错觉。
她果断装糊涂,“殿下在说什么?”
他倒没跟她计较,伸手唤她过来,“研墨。”
陆在望又稀里糊涂的扮了个书童,她原以为他有公务在身,没成想不是,他拿着一本梦书看的入神,此书早年间京城颇为流行,是作者晓梦生写的各式梦谈,约莫算是鬼怪小说。
他还真是闲。
陆在望犹自出神,赵珩看了会却扔了书道,“尚不如你说的那回书,叫什么名录?”
陆在望想了想:“叫石头猴大战如来佛。”
赵珩皱眉:“好好说。”
陆在望正色道:“好好说他也是这个名儿啊!”
赵珩又道:“回去誊录出来,送王府来。”
陆在望却道:“那不行,殿下有所不知。这书是我偶在山上游玩时,遇到一老头讲给我听的,并非我作。倘若我今日写了,哪日那老先生也想记录成书册,我岂不是盗他人之名功,成了鸡鸣狗盗之辈吗?”
赵珩说道:“你于作者处,写明先生的名字,也不可?”
陆在望心道那先生尚不知生没生出来,她才不写,若是从王府流出,不出半月便能交口相传,这事可缺了大德。
她难得义正严辞,面色也不像往常胡编乱造时的狡黠,赵珩便不在多言,且她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他便又捡起那本书来,陆在望心中颇奇,忍不住问:“殿下不担心?”
他翻过一页,“担心什么?”
陆在望道:“太子可要害你!”
赵珩便道:“人尚未带回,也未询问,往哪处担心?”
陆在望赞道:“殿下果然有将帅之风!”
赵珩神色自如,翻过几页书,觉得书中所言尚不及眼前人有趣,便不看了,随口问道:“铺子收利如何?”
陆在望依旧装傻,“侯府名下是有几间铺子,殿下问的哪家?”
赵珩自顾自道:“借了本王的名头,收利当与本王共分。”
陆在望没忍住:“那才几两银子!”
还不够买他桌上那瓷瓶,这点蝇头小利都想要!
他眼中闪过笑意,陆在望自知失言,懊丧的低下头,赵珩点点桌案,“全京城都知道本王爱吃点心,本王却没尝过,不像话。请小侯爷去买些回来。”
陆在望当即说道:“我立刻去买!”
他却道:“本王不爱吃冷食,小侯爷的腿脚得快些,拿回来必得还有热气,否则须得重新买过。”
陆在望道:“王府离书院市那可不近啊!”
对比一番,成王府若是一环,书院市得在五环开外,深秋天凉,她即便会飞也不能拿回来还冒着热气啊!
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肯定记恨着她借他名号,怎没人排个京城第一小心眼,她得头一个拉投!
那话本杂剧还编排他偶遇解救七八上十个貌美孤女呢,怎么不叫人端了那戏台?
估摸着李成也快要回来,她还想听问话看大戏呢!
可赵珩非得使唤她,陆在望没辙,只好马不停蹄往书院市奔,老杨铺前还等着不少买客,她原还想把老杨拖去王府现做,如今一看,只得作罢。铺子声名才起,怎能因赵珩使铺子落个托大的名声,顾客可比赵珩那小心眼重要!
她便挤到后厨,蹲在蒸笼旁,一出锅就叫老杨包上,外面又厚厚裹了一层棉布保温,揣在怀里就又往回奔,深秋季节硬是奔出一身热汗,到了王府,却见书房的门开着,几个侍女进进出出的整理,“殿下呢?”
侍女福身道:“殿下出府了。”
陆在望气个半死,扭头就想走,可一步将将迈出院子,便又垂头丧气的转身。
她若是走了,怕赵珩回来又挑她的毛病。
便又问道:“殿下可说了何时回来?”
侍女摇头。
她只好命人把糕点送去厨上热着,又四处问:“李成大人回来了吗?”
无人知道。
连江云声都不知道去了哪里,按理他领着李成拿人,办完事应在王府外等着她,可也不见人影。
陆在望颇为气愤,她辛苦筹划捉人,如今竟被抛下,不带她玩?
她坐在书房苦等,天色渐暗,她觉得有些疲累,便趴在案桌上眯瞪瞪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的不大安稳,夜风寒凉,她一会缩缩身子觉得周身发冷,一会觉得似有脚步,一会觉得眼前有亮光,她正迷糊,被惊扰的将要清醒,却陡然被放到软糯暖和的地方,鼻尖似有清浅的燃香气息,似有安眠之效。
陆在望便一侧身,换了个平常安歇的姿势,又沉沉睡了过去。
夜半觉得口渴,她半卧起来,迷糊叫道:“竹春,我渴了。”
窗前月色清寒,不远处似有幽然烛光,她还以为是竹春执烛起身,便揉揉眼又躺回去等着,屋内缓慢的有脚步和杯盏相碰的声音,她舒服的拢着软被,脚步越来越近,“竹春”递了个圆杯过来,陆在望爬起来就着手喝完,躺回去,等那人转身走了,她又叫道:“竹春啊!我又饿了。”
第31章
她睡的歪三扭四,碎发杂乱的贴在面颊上,衣带也扭开了,交领的袍子松散的裹着,露出里面中衣和一截白腻的肌肤。
赵珩垂下眼,非礼勿视。他原只想递杯水过去,谁成想她倒是极不客气,摆出副饭来张口的样儿,他只得抬高手腕好让她顺利喝完这杯水,而后见她又原样倒回去。
他看看那人,又掂量掂量手中杯,生出些古怪的荒诞感,停顿些许才转身离开。
没几步,陆在望又哼唧起来。语气粘糯娇气,和平时判若两人,不知把他当做了谁。
他侧耳听了会,目光落在桌上方才侍女端来的点心上。
一来二去的陆在望总算渐渐清醒,迟钝的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床榻不及青山院的绵软,这被子……陆在望拢着锦被低头嗅了嗅,气息也与平常不同。
她靠坐起来,满脸疑惑的掀开被子,左看看右看看,及至看见床前十步开外,赵珩站在圆桌旁,屋内烛火微弱,模糊了面容,却清楚看到他手里正端着一碟点心,还拈了块自己吃着,见她醒了,便重又将那一碟搁在桌上。
陆在望脑中的弦一根接着一根的遭殃,满脑子皆是齐齐断裂的铿锵之声,扰的她耳边轰鸣。诸如“谨慎”“仔细”“生人勿近”之类章程更是直接稀碎,她屁股比脑子动的快,跐溜滑下床,蹭的站了起来,神色比夜半遇鬼还可怕,惨叫道:“殿殿殿下!”
赵珩打量她这副活遭了天谴的神情,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神色极平淡,转身往烛火明亮处走,又撂下一句,“饿了自己拿。”
“我我我我……”她简直说不出话,陡然想起方才找水喝,她似乎懒得连杯子都没接,愣是就着人手饮完一杯。
陆在望那赛过明德门城墙的脸皮难得红了,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倒不是害羞,只是觉得自己不要脸,怎么打个瞌睡还能打到别人床上去啊!
竟还敢差使尊贵的成王殿下给她端茶倒水,简直丧心病狂,天理不容!
陆在望我了又我,低头一看垂着的衣带,忙不迭的整衣穿靴,她的头发也给睡歪了,沮丧的挂在脑门上。
她想撤下发冠,可此情此景,披头散发的更添怪异。她只好顶着歪了的发髻,跑到赵珩案边三步之外,诚恳认错,“殿下,我睡迷糊了。对不住,多有打扰。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他仿若未闻,并不在意似的,桌上零散摆着几封书信,他捡出一封尚未拆开的,往她面前一推,“看看。”
陆在望凑上去,却见信封上空白一片,她抚平心绪,拿起来拆开看过,通篇读下,这信竟是赵珩和南元的往来,对方乃是南元名将呼和虞,就是南元边乱中和赵珩对垒的敌军将领。
她犹疑道:“这……”她忽的反应过来,心中松口气,了然说道:“这是从万兴处搜出来的?”
他道:“是。”
她心道,那还是专业对口,她逼了两日才问出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来,他这半日功夫竟能让万兴把老底都交代出来。
“那……”陆在望犹豫问道:“万兴人呢?”
赵珩闻言抬头:“你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