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竟变得如此蛮横不讲理,他心中颇为难平,赵延愤而薅住罪魁祸首陆在望,把她脑袋夹在胳膊底下,怒道:“你方才说的对,确实该让你离大哥远远的,他被你害的都开始不讲理了!”
陆在望被他勒的直不起腰:“喘不过气了!”
赵延咬牙道:“本殿下今日非把你带走不可。”
八殿下话说的掷地有声,可仍旧遭不住三四个护卫一齐动手,赵延薅着陆在望左冲右突,闹的动静堪比上房揭瓦,但没过多久,便被强行分开,郑势亲手把陆在望扔回卧房,赵延则被护卫们七手八脚的抬走。临出院子还在叫嚣:“犯上,你们这是犯上不敬!”
赵珩被这俩傻子闹的额头青筋直跳,郑势不敢留下碍眼,陆在望再跑出来时人已经撤的干干净净,门紧闭着,房中重归于静,只剩赵珩独自站着,沉着脸一言不发的盯着她。
陆在望此时也有些生气,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就敢无视赵珩,直直往门口快步走去,暗道这回非要硬闯出去不可。可才要推门,他几步走到她跟前,扯住她胳膊就将她甩了回去。
陆在望说也说不通,打也打不过,悲愤交加,撑着桌子站稳后,气的抬脚踢翻身前的凳子,怒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出去,你凭什么关着我,凭什么不让我去北境,凭什么就是你说了算?今日就是天王老子在这,我也要出去!”
那凳子哐当倾翻在地,伴着她嚣张的余音,赵珩目光缓缓从凳子移到她脸上,冷冰冰的,却仍不为所动。
陆在望身量不及他,叫嚣还得昂着头,气势十分不足,便又寻了个凳子,踩上去居高临下指手画脚:“你以为我怕你吗,你是不是得讲点道理?我又不是出去鬼混!赵珩,我告诉你……”
她还没告诉完,就已经被他拦腰抱起,显然陆小侯爷踩到椅子上并没有增加几分气势,反而让他能更轻易把她扛走,连弯腰的步骤都省了。
“你干什么!放我下来!赵珩!”
显然他们两个都觉得对方不可理喻,一个能跑则跑,一个能动手就绝不废话,总之谈是不可能谈拢的。
陆在望一路被他带进里面的卧房,进房就开始后悔,已经想不通刚才是哪里来的狗胆,敢在他的地盘和他叫嚣。
赵珩把她扔到床上,站在床前堵住退路,冷声道:“本王平日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陆在望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善,就开始往里缩,心虚道:“没……没有吧。”
“你方才要告诉本王什么?接着说。”他弯下腰,抵住她不太安分的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陆小侯爷。”
人不装死枉少年。
直到他伸手扯下她束发的玉簪,长发倾泻铺满床榻,她才真慌了,又动弹不得,便聊胜于无的拿手捂住脸,慌乱道:“错了错了,我没什么要告诉殿下的,是我话多……我就待在这,我哪儿也不去。”
她说完,许久没听见他说话,便又偷偷张开两指偷瞄,恰好撞上他黑沉的目光,又赶紧闭上。
赵珩倒也没想用强,只是吓唬罢了,见她这般害怕便轻嗤一声,像是嘲笑。
腿上的桎梏倏地一松,耳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陆在望这才长舒口气,爬起来左右也没找到玉簪,想是被他拿走了。
外间传来开门声和说话声,陆在望偷偷躲到屏风后面偷听,离得远也没听真切,还以为他已经走了,她便又往外走,恰见他进了净室。
不多时便有侍从送热水进来。
陆在望实在坐立难安,好在屋子够大,她记得侧厢还有一张小榻,只是空荡荡的连褥子也没有。
她准备在那将就将就。
她听着外边的动静和衣躺下,心里烦躁不安,不知道家里如何,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不知道怎么能说动赵珩,也不知道老爹找着没有,桩桩件件,越想越着急,翻来覆去的毫无睡意。
片刻后,有侍女脚步轻缓的走进侧厢,福身道:“小侯爷,热水已经备好了,请随奴婢去净室,奴婢服侍您沐浴。”
陆在望爬起来,问道:“殿下呢?”
侍女答道:“殿下已经睡下了。”
陆在望点点头,跟着她去净室,又道:“这里不必你伺候,烦你替我拿找一个束发的簪子来。”
侍女应下,转身出去。
等她洗完,换上干净中衣,抱着自己的衣裳出去,见侍女在净房门后等候,便又跟她商量道:“我方才忘了,还有褥子没有?”
侍女接过她手里的衣裳,将簪子递给她,闻言古怪的瞧她一眼,答道:“没有。”
可真够小气的,陆在望心道,王府盖的能跑马,暗地里连床被褥都不给。
她也没多说,毕竟她是被关在这的,又不是客客气气请来小住的。
她一面束着头发一面要往侧厢去,侍女却挡在她面前道:“小侯爷,这边。”
陆在望故作平静:“我睡侧厢就行。”
但显然睡哪里也不是她说了算,这小侍女俨然如雪亲自教出来的徒弟,喜好先礼后兵,二话没说就把陆在望按进卧房,而后才抱着衣裳躬身退下。
赵珩穿着墨色的绸缎中衣靠在床头,手上拿着一卷书,腿上搭着薄被,比往日多几分慵懒随意,只是冷着脸,瞧着仍旧怪瘆人的。陆在望被侍女带进来他也没反应,头都不曾抬一下。
陆在望觉得以他俩如今三句话就得吵起来的关系,实在不适合同处一室的,她原想走的,可转念一想,总这般僵持也不是办法。
赵珩明显吃软不吃硬,或许她该换个招数,先顺他意,否则真是永远出不去了。
这样一想她就顿在原地,左右为难起来,这招说起来容易,真要使出来她却没有经验。她总不能拿哄家里老太太的招数对付赵珩,那他恐怕会不堪其扰,打死她了事。
陆在望就像根不开窍的棒槌,干杵在那思考,良久,房中只有书页翻过的声音。
赵珩好似真看书看入了神,他也不叫她过去,也不叫她滚出去,当她不存在似的。
陆在望忽然在他身上觉出一点微妙的别扭劲。
思及此,她心中一动。
他好像不单单是在为她决定去北境的事情生气,还为了些别的,在闹别扭,在等她主动示好。
她便又思考起来,今日原本说的好好的,他忽然气的把她关在这,好似是在她说了“再难相见”之后。再加上前些日子她还说过不想做他的王妃……
陆在望忽然福至心灵,脑子从一阵混沌中分出清明,所以他气成这样,蛮不讲理的把她困在王府,其实是因为这个吗?
赵珩翻过一页书,余光瞥见她苦苦思索的模样,心中微恼。
她怎么就是块不开窍的朽木,说来说去,没有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
有些人就是有本事,一声不吭一步不动就能把他气死。
他倒要看看她要站在那到什么时候。
又过一会,陆在望自觉此时头脑已经分外清明,便揣着刚理清的思绪,试探着走过去,打破沉默:“殿下。”
他只嗯一声,算作回应。
陆在望见他神色未变,便小心问道:“我睡哪?”
他目光片刻不曾离开书页,只沉声道:“里面。”
陆在望老老实实的脱鞋上床,从他腿上爬过去,拉过锦被乖乖睡好,他便也搁下书,熄灭床头灯烛,在她身侧躺下。
房中登时陷入悄然的黑暗里。
耳畔只有身侧人沉稳的呼吸。
陆在望愈发觉得,他们就像一对吵了架的小夫妻,别别扭扭的。她偷偷侧过脸去瞧他,见他已经闭上眼,轻声问道:“殿下,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没有答话。
过一会,她又出声:“我错了?”
这还是句问话。
赵珩更不想理她了。
陆在望绞尽脑汁的想着怎么哄男人好,只是他也不接话,她自说自话就显得空乏无力。
她叹口气,盯着他高挺的鼻子和薄唇看了会,煎熬的背过身去,手指轻轻刮着锦被上的团绣图案,低声说道:“殿下,等我找到我爹,等北境局势平稳,我就回京来,我保证会回来,行不行?”
他还是没出声,久到陆在望都以为他睡着了,她也实在不知还能怎么哄,准备弃招另想时,身后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他侧身靠过来,温厚的胸膛贴着她的背。
陆在望眨眨眼睛,呼吸一滞。
他抱着她,低下头,把脸埋在她颈窝里,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在骗我,陆在望。”
第95章
陆在望背对着他,沉默下来。
她说这话虽的确带着目的,但至少有七分是真,可他这样一语道破,她全部心神都聚在那三分虚上,兴许是离的太近,近的她几近清晰的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两个人亲近到如此地步,所有的心思便都无处躲藏。
她偷偷往里侧挪,想离他远些,却被他牢牢禁锢着,她没办法,只好干巴巴的辩解道:“我没有。”
他几乎要被她这反应逗笑,连谎话都说不周全,一戳即破,“那你方才在想些什么?”
陆在望也说不出来。
她若想来虚的,在哪里都能演的情真意切,即便在陛下面前,假话也信口就来。偏这会跟遭邪似的,明明都想好先把他哄高兴再说,话到嘴边竟难以出口。
他见她不说话,便替她说:“在想先把我糊弄过去,哄我高兴,离开之后我自然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不是。”陆在望小声道:“至少不全是。”
他轻笑出声,声音低的像叹息,只觉无奈又可笑,“下回再要说谎,记得要有始有终,像你这样半途而废,连自己都骗不过,怎么去骗别人?”他亲自教她:“要么不说假话,要说就说到底,也许我真的会信。”
陆在望本也不好受,他说兴许真的会信时,她心里更加闷的厉害,可是明知心意,还要想尽办法骗他,岂不是更伤人吗?
她如鲠在喉,思虑良久,最终只轻声道:“殿下,你让我走吧。”
他没有答话,只是放开手,往后退去,平静说道:“睡吧。”
她再转过去时,他已经背过身,两个人各自占据一侧床榻,心事各异,好似绕进一场僵局里。
分明棋局里只有他们俩个,却各自都得不到想要的。
只能双双困顿其中。
这样的局面让陆在望很无奈,世上大多事情都能直来直去,若有问题,就必有应对之法,可要是跟情字沾边,就变得繁琐纠缠,让人如在雾中穿行,不辩来路,也不知去路。
她思来想去,索性抱着被子坐起来,摆了副要彻夜长谈的架势,絮絮叨叨从头说起:“殿下,你也知道,我从小就是被家里惯养着的,我祖母,我娘,我几个姐姐,还有我爹,他虽然总是打我,可心里还是很纵着我。他想要一位继承人,可我不成器,不肯跟他去北境,他心里生气可也没硬逼我。他想给我娶公主,就是想着若我以后实在成不了器,好歹还能依仗驸马的身份能安享尊荣。他其实私下很不像一位将军,我老见他偷偷在我娘面前委屈,还抹眼泪,他很疼我们的。”
“殿下觉得我不行,上战场是不死也残,但我是一定要去的,陆家总得有人去,不是我,就是祖父,但他已经很老了。”
她偷偷看赵珩,他依旧闭着眼,她说半天,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她就自顾自的说:“殿下关我一天,一月,一年都行,但我会想尽办法逃走,我不会永远出不去,我只是觉得到那一步,就很没意思。”
他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素来温和风流的桃花眼里此时只有暗沉的冷意,她继续说道:“殿下想让我像我姐姐那样吗?她被东宫困了一辈子,殿下也要让我在王府困一辈子吗?”
她叹道:“结局殿下不是都看到了吗?”
“你不是陆元安,我也不是赵戚。”他总算肯出声,同样起身靠在床头说道:“赵戚自作自受,他跟陆元安怎么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你比我清楚。”他觉着她这话说的很没良心:“我从来没那样对待过你。”
至于永宁侯,他低声说:“我已经向陛下请旨,我会亲自去北境,那里苦寒凶险,不是你一个姑娘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