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人传言说烟霞客是吃人肉的。
也有人说这个门派是拿活人来练功。
这个传说因为太过离奇和血腥,在烟霞客诸多传说中被列为可信度较低的那一类。
然而现在看来,最不信的,竟然是真的!
“血食”、“一年”都在元墨和姜九怀脑海中激起了巨大的风暴。
从去年的女伎失踪案,到崔王八、铁老六和姜长任的死,再到现在这场决斗……一切就像是四处散落的珠子,被这根线串了起来。
真相已经隐约可见了——令牌的主人和姜长任勾结在一起,利用姜家对暗处势力的掌控,暗中偷运女伎入西山,送给藏身其中的烟霞客。
姜九怀当时就是送给烟霞客的“血食”之一。
这样的死法,不单极为痛苦,而且完全不会在外界落下任何痕迹——烟霞客是武功逆天的存在,就算最后被查出来姜家家主死在烟霞客手中,也没有人能将他抓捕归案。
除了金刀龙王。
若有人杀得了金刀龙王,那一定是烟霞客。
若有人杀得了烟霞客,那一定是金刀龙王。
这本就是江湖上人人公认的事实。
令牌的主人要女伎,姜长任要借用烟霞客,两人一拍即合,制造了京城女伎失踪案。
而令牌主人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烟霞客杀金刀龙王。
“来人!”姜九怀喝命,“封锁整个西山,给我搜!”
背后的主谋给烟霞客的供奉之地,就在西山。
只要找到那座别院,就能找到那个令牌的主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初叶守川搜查西山的时候只能拿着京兆府的令牌,在这贵人云集的西山,即便能敲开门,能查的地方也十分有限。
后来元墨暗中打探,但她不能明着来,拐弯抹角的也没探出什么名堂。
只有这一次,姜家府兵出动,西山所有的别院变成了一只敞开的口袋,随便搜,随便看。
夏天尚未结束,不少贵人尚留在西山,其中一家别院,一名太监领着下人拦在门口:“放肆!这是和妃娘娘的别院,你们就算要搜,也搜不至皇家头上来!”
府兵来回姜九怀,元墨同姜九怀过去,只见那门口的太监是和妃的近侍逢春,逢春见了姜九怀,脸色立刻软和了:“不是不让让搜,我们娘娘病了,近日都睡不好,好不容易才睡下,这能不能晚一点再搜……”
“逢春,不得无礼。”轻轻软软的嗓音传来,和妃扶着宫女的手走来,“别耽误家主大人的要事,快让开。”又向姜九怀道,“家主大人,请随意吧。”
姜九怀客气了几句,挥手让府兵进去。
“二爷也来了?”和妃朝着元墨微微含笑,她身上穿得越发素淡,手上笼着一串念珠,脸上未施脂粉,看上去略有几分憔悴。
元墨忍住已经冒到喉咙口的“夫人”二字,问:“娘娘病了?”
和妃笑笑,“也不算病吧,我这身子向来如此不争气的。近日贵妃娘娘心情不大好,我留在她面前总惹她厌,所以就来这里躲躲清静,没想到连西山都这般热闹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安宁公主的事虽未摆上台面,但安宁公主到底是嫁不成姜九怀了,魏贵妃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元墨想着和妃是女伎出身,能走到这一步着实不易,在宫里想必也是举步维艰,再想她和红姑是闺中密友,师父的事她一定也知道,便都告诉了她。
和妃吃惊:“竟然是楚大哥?你们四处都找了吗?可别漏了什么地方!”回头急命逢春带人四处查找。
和妃又道:“这下可怎么好?楚大哥是你红姐的命,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红姐她……”说到这里,眼圈儿都急红了。
元墨也在这为这个悬心,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姜九怀抬手就想替她揉揉眉心,当着众人,到底还是克制住了,只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先别急,整座西山已在我的封锁之中,消息传不出去,只让人回去告诉红姑比武尚未结束就好。”
高手大战,战个三天三夜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总之他们还有时间,还有希望。
元墨这样给自己打气。
可即使动用了姜家的府兵,接下来的两天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一未能找到楚天阔或烟霞客,二未能找出烟霞客曾经的受供之地。
那么多个女伎成为“血食”,总归会留下一点痕迹,可是所有的别院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样,顶多发现一两处背着正妻金屋藏娇的,或是性子严酷弄伤了下人的,叶守川再三盘查,这一切都和烟霞客没什么关系。
之后的几天,元墨不知下了多少趟水,最后她想试着从顶峰跃下,看看同样的冲击力下她能漂多远。
叶守川也是找得疲惫不堪,听到这个法子还是被吓了一跳,正要劝阻她,姜九怀直接走过来,将她拦腰抱起。
元墨讶异:“阿九你干嘛?让我试试看。”
“试你个头。”姜九怀冷冷骂。
他一路把她抱进炎园,放进温泉池。
温暖的泉水浸泡着僵硬的身体,连日的疲劳仿佛都被激发了出来,元墨忍不住“嘶”了一声,一时之间分不清是难受还是舒服。
姜九怀命人取了衣裳来,还取来一壶酒,他斟了一杯递到她面前,“喝几杯解乏就好,别多喝。”
元墨就在他手里喝了一口,然后抱住他的手臂,将脑袋搁了上去。
姜九怀抬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才抚得两下,手忽然顿住——被他抱着的手臂上,有什么东西温温热热,透过衣料,渗进皮肤。
“阿墨……”
姜九怀想抬起她的头,元墨不肯,死死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松,哭出了声,“阿九,我找不到师父,怎么办?”元墨哭出了声,“我师父明明那么厉害的,可我怎么就找不到他?”
姜九怀只觉得一颗心都揪起来了,疼得说不出话。
他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找到令牌的主人,将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该来的还是要来,元墨不得不回到红馆,把这个消息告诉红姑。
她特意省去了“坠崖”一节,只说师父和烟霞客都不让他们靠近,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天后跑上顶峰,两个人都没影了,他们怎么找都找不见。
红姑想过很多种可能,要么输了,要么赢了,要么受伤了,要么死了……怎么也没想是是这种,愕然:“怎么可能?”
“是啊,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难道是他们武功太厉害成仙了吗哈哈哈哈!”
进门之前,元墨特意收拾了了仪容,抹了一把脸,尽量振作精神,使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消沉,这会儿笑了一阵,她向旁边的叶守川道,“不信你问师兄,师兄带着人把西山上上下下翻了个遍,现在也没有看到人影。”
叶守川点头:“我们确实没找到人。”
可即使是叶守川的保证,也没有让红姑松开眉头。
“我想师父也许是激战之后,武功又有新突破,所以找了个地方闭关去了吧。”元墨忙道,“红姑你就当师父又去江湖上闯荡了,也许过一阵子他就回来了。”
“带我去看看。”红姑道。
元墨和叶守川只得带着红姑去了银瀑之巅。
顶峰上山石崩裂,树木倒塌,一片狼藉,无一处不显示出这一战之惨烈。
红姑一寸寸巡梭,在一堆乱石间蹲了下来,扒开石头。
元墨和叶守川互相看了一眼,过去帮着把石头推开。
乱石底下,压着一束已经枯萎调零的野花。
红姑捧着野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水潸然而下,“他来的时候,我告诉他,西山这时节野花开得好,让他回来的时候记得给我带一把。他总记不得这些事,没想到这回竟记住了……”
元墨和叶守川都有点发急,他们已经清理了这片战场上的血迹,万没想到石头底下的野花露了馅。
“他死了……你们还要骗我他不见了……”红姑捧着那把干枯的野花,喃喃,“若不是死了,怎么会把花扔在这里?他怎么死的?说,他是怎么死的?”
她的眼神已经有了狂乱之色,元墨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再也不敢隐瞒,急急把那一晚的情形说了一遍。
“掉下去了……”红姑喃喃,缓缓往崖边走,“就是从这里走的么?”
“师兄!”
元墨心胆欲裂,大叫一声。
叶守川极为迅速地拦住了红姑,出手封住红姑的穴道,红姑软软地倒了下去,元墨连忙扶住她,接住了她手里滑落的那束野花。
红姑神思昏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清醒时便要去找楚天阔,将西山每一寸都翻遍,糊涂时便只想上银瀑之巅纵身一跃。
最要命的是上一瞬清醒,下一瞬就糊涂,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发作。
这天元墨陪红姑在西山找人,找着找着,红姑忽然脸色一变,又要往山顶去。元墨又是拦又是劝,抱着红姑不放手,红姑没命挣扎,一辆马车从路边经过,和妃从车内探出头来,吃惊问:“这是怎么了?快,快扶红姐过来。”
红姑糊涂起来谁也不认,逢春带着几个人帮忙,才把红姑弄到了马车上,和妃把红姑送回屋,红姑渐渐安静下来,和妃在床头低低地宽慰开解她,等红姑睡着了才出来。
和妃向元墨道:“红姐到底怎么办?大夫怎么说?”
元墨叹气,大夫开了药,除非让她昏睡,否则一概无用。
和妃叹息:“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楚大哥若是还活着,怎么可能不现身?怕是早已经……唉,人死为大,即便寻不见尸首,也该给他立个衣冠塚,好让红姐心里踏实下来。”
元墨苦笑:“师父一日找不着,红姑就一日还有个指望,我真怕衣冠塚一立,红姑就完了。”
和妃点点头,“红姐用情太深了。”和妃说着,拉了元墨的手,“二爷,方才红姐告诉我一件事,你真的是个女孩子吗?”
元墨一愣,这可是红姑三令五申不让她告诉别人的秘密,怎么自己反倒说出来了?
再一想,和妃入宫也不忘故旧,红姑显然是很信得过和妃的为人,说不定清醒之时知道自己的景况,还托和妃照看她。
元墨心里一阵感伤,点点头。
和妃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受苦了,红姑已将你托付给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多谢娘娘好意,我挺好的。”
现在需要照顾的人是红姑。
红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人也迅速消瘦下去。她往日也并不管事,但只要她在,红馆便是红馆,现在她一倒下,整个红馆都人心惶惶,再加上不断有人来问价,大家都觉得红馆可能朝不保夕。
元墨先关了大门,不做生意,也不做出让,红馆彻底安静下来。
姜九怀怕她太劳累,拔了一队府兵过来替她守着红姑。
姜家家主的求亲队伍停在红馆门口,消息早在几天前就飞遍了京城,现在府兵又入驻红馆,人们纷纷猜测,家主大人一定是看上了红馆之中的某人。
有猜元墨的,人们反驳道:“从来没听过男宠还用娶亲的,定然是红悦天!别忘了府兵可是专门守着她!”
北里再度哗然。
消息不知怎么传进了宫里,红馆迎来了一位稀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