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凭什么就觉得自己能拯救这些人?
凭什么认为,你的命就能这么值钱?
凭什么如此自大?
她咬紧嘴唇,牙尖深刺入肉中,像是在沉默中积攒力量——在祖龙面前说话的力量。
“因为…我是天才。”
声音不大,但这一次,祖龙却没有回话。
祂只是垂目看着,看着跪坐地上的女孩扬起脸来,面对着这来自远古的万鳞之王,给出她的理由。
她是天才。
魏老师亲口承认过,她是这一批学生当中最有天赋的修仙者,是真正的天才。
这就是她的底气和本钱。
话音飘散,青铜空间内再度沉入死寂,无声像是保持了千万年。
“狂妄。”
祖龙微微阖眼,声音低沉。
“不过,既有如此自信,那便予你一个机会...赐你一死。”
所有的压力突地消失,袁清清身体向前一倾,完全恢复了自由。
她活动伸展了一下身体,而后慢慢地站起身来,转过头,朝那边的吴皓看去一眼。
吴皓也在看着她,只是身子依旧被压在地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一瞬,前者一脸呆滞,后者表情复杂。
——这次,如果她没能做到的话,第一个被牵连的就是旁边的吴皓。
袁清清默然片刻,而后,她忽然眯起眼,轻轻地笑了笑。
“相信我。”她用唇语向吴皓道,“这次,会有奇迹发生。”
她说完这么一句,并未去看后者变化的表情,只是取出几张符咒贴于地上,以此为基,画出一个火属聚灵法阵,就像是丹炉下的火堆。
她按下身子,盘坐在这法阵的中心,揉搓着发凉的手指,强行压下心中无法抑制的恐惧。
按照花念安所说,那方子会消耗寿元——这种代价,只要是个人,都无法不恐惧。
但现在她不能害怕。如果因为恐惧而失了手,那才真是满盘皆输了。
不能怕。
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就不能怕。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闭上眼运转着灵力,将座下阵法催发,而后缓缓抬起手,置于心口。
——以五脏精血为引,以心脉之火为焰,以血肉百脉为炉,此为炼制之基。
她回想着那张丹方上的内容,吐纳着调起全身灵力,又一股脑地,将其全部引向心脉。
人体之中,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心属火。
这丹方的基本思路,便是激发利用这潜藏在人体心脉当中的内火,直接进行炼制。
当初她刚刚看到这张丹方时,也不由得诧异,这到底是个什么法子?如此暴力冲击自身心脉,几乎是自绝般的做法,这居然也属于炼丹之术么?
而现在,她就在亲身实验这张丹方的内容。
灵力猛灌入主脉,激得心脏猛烈跳动起来,砰砰声如擂鼓一般响彻内识。
全身血液流动因此加速,带来火烧火燎般的灼热感。这让她脸上浮起潮红,呼吸随之沉重,像是身处溺水之中。
果然如之前所想的那样:强冲心脉,带来的负担难以想象。
负荷的心脏在发出警告式的鼓动,阵阵晕眩感密集如雨,同时传来的,还有心房处遭受重击般的闷痛。
但在同时,她也感觉到了,那血流摩擦经络所擦出的灼热,如隐约的火焰在胸口处燃起。
如果花念安在这里,也一定会显露惊讶:虽说这炼制之法本身并不难,难的只是找到这个应用内火的方式。但,只第一次尝试,她居然一下就找到了这灵力运转的关键。
但这其实也并不意外。她本就是那第一个找到气感的人,现在也一样。这样的感知力和操纵力,实在不愧天才之名。
袁清清深吸口气,运转灵力将那全部的灼热归于一点,凝为真正的“心内之火”,又缓缓将其挪出心室,就仿佛举起一束刚点燃的火把,在主脉中缓缓移转开来。
这无疑于将经络置于火上烘烤。意料之中地,这个动作带来的,是真正火烧般的疼痛感。
就像是胸口处忽然被插入无数细小的刀刃碎片,而这些碎片正在细细切割着血肉经脉,整个胸口处因此而缓缓开裂,就像是在火焰烧得收缩开裂的泥砖。
在催发心火的一瞬间,她的身体就开始颤抖,脸颊淌汗,额上青筋道道绽起,连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起来,险些要支撑不住身体。
但也正是因为这等感觉,她顿时明白了这所谓“丹术”的本质。
这就如同现代的蒸馏之法,将装满水的烧瓶放在火焰之上烘烤,直至多余的水被蒸发干,留下最底的那一点精华。
现在,她自己就是那个烧瓶;而她要留下的精华,是提炼到极致的生机。
“你有拯救众生的心思,我便也就将这方交予你。至于如何使用,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便靠你自己摸索罢。”
“去拯救最多、最重要的人。”
迷蒙之中,花念安当时的告诫好像又响起在脑中,她也因此忽然明悟了这张丹方的本质。
百里夫妇所研之法为邪道所用。他们身为创始之人,自然不会看不出那些邪术的运作方式。
他们的炼制之法,被旁门左道改为炼化生命的邪术,而这邪术被他们觉察、并再度回收改良:只是在他们手中,这炼化的对象并非指向他人,而是自己。
为达自己的目的炼化他人,是为邪道;但如果用同样的方法来炼制自己,这还称得上邪术么?
袁清清也想不清这个问题了。
这个时刻,她只觉得很庆幸,也很感激。
幸好花念安当时真的教了她这个方法。否则的话,现在她就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而无能为力了——这一次涉及到的人数成千上万,甚至于熟悉的同学也在其中。
而现在,因为有了这种力量,她有能力挽救这个局面了。
这就是她的“道”。
从学校里学到的东西,让她真的实现了自己的“道”。
如果没有学过这种方法,她一定会悔憾到最后一刻——花念安应当也是看出了这点,才会将这法子授予她的吧?
真该当面感谢一下那位老师的。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当中,她如此坚信着,亦为此而骄傲。
但她是这么想,却不知如今景象落在旁观者眼中,又是何等的骇人。
随着她的催发,她座下的聚灵阵同样亮了起来,细微的火属灵力被从四周抽离环绕她身边,制造出最合适的火行灵性环境,仿佛火焰中起舞的圣女。
在无声中,吴皓睁大了眼,盯视着面前的场景。
在这焰光之前,他忽然想到曾在书上看过的一种民族祭典。
那是一个祭祀春天之神的仪式,仪式进行时无数的观众坐在台下,看着台上被选作祭品的一位少女跳舞直至跳死。舞至最后,她的双脚沾满鲜血、筋脉脱力断裂,而村庄就在这样的淋漓当中迎来又一个美好的春天。
现在,在他眼前,祭祀开始了。这个女孩就是那个跳舞的祭品,只不过他是唯一的观众。
这是一场奔向死亡的舞蹈,一场无法停止的舞蹈,一场带来新生的舞蹈。
淡红色的氤氲开始从她身上蒸腾起来,那像是血雾,但出现在这里却不带一丝邪性,反而散发着极致的纯净与生机。
——这便是她的炼制物,是凝练到极致的、最精纯洁净的生气。也只有这种结晶,才能成为仙药的药引,做到真正的起死回生。
所谓起死回生的仙丹,本质不过是采集富含生机的天地之精华而炼——天材地宝可遇而不可求,但生机处处皆有。
那血雾从袁清清身上剥离出来,也在同时剥下了她脸上的血色。明明是置身火焰当中,她却无意识地慢慢地蜷起身来,样子仿佛一只寒天中受冻的小猫,在微微地颤抖着。
同样的寒意也出现在吴皓身上。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连声音都发不出,更没法挪动半步。他被强制摁在了这观众席上,观看着这一幕无法停止的演出。
在血雾升起的一刻,位于头顶的那双龙眼似乎在瞬间产生了微微的颤动。祂盯视着这个被笼罩在血雾当中的女孩,像是沉吟了片刻后,才缓缓扬起首级来,张开了巨大的龙口。
随着祖龙张口,就见那升腾起的血雾如被牵引般的细线般向其而去,被阵阵吞入其体内。
在血雾入体的一瞬,那双龙眼中像是有微不可查的精光闪过,连带着盘于上方的龙身都像是焕发起新生的微光,如同被什么擦亮了一般。
这是最精纯的生命之息,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天材地宝。果真如袁清清所说,由修者自炼,取得的效果要比直接吸收魂魄心气好了不知多少倍。
只可惜...
祖龙巨眼下垂,静静注视着下方的袁清清:此时她的脸色已然煞白如纸,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虚弱下去,如同一朵正在被抽干水分的花。
她现今已是筑基高阶,这个修为足以傲视全校。但对于祖龙来说,她所能提供的力量也远远不够。
无论如何,她到底不是丹神花念安,在这秘技的使用上,无论是提炼的数量还是质量都差得远。更不要说,作为筑基,即使她提出全部生机,对祖龙来说也是杯水车薪,最多,也不过是能抵下少数人的牺牲罢了。
她自己在使用的前一刻,有没有想到这点?
那一瞬间,这见证天地变换的万鳞之王似乎也微不可查地触动了些许,就像人看到火堆中挣扎求生的蚁虫,也会为其驻足感叹片刻。
但也仅此而已了。身为上层的存在,祂并不会因此而多一分无谓的怜悯。
祖龙微微合眼,感受着那弱小却顽强的生气在体内流转,就像是一朵野花绽放于荒土之上,虽然微不足道,却让整片土壤都苏醒了过来。
难以言喻的力量开始从祂身上散发出来,头顶夜明星图的光泽像是瞬间黯然失色,但那下方的金山银海却震荡起来。整个空间仿佛正在经历一次微缩般的天地重生,头顶移星换斗,地底山呼海啸。
这震荡是如此的剧烈、溢出了青铜空间,如同阵阵无形的大浪扫过外面的地下陵宫。
内殿之中,架上的书简一阵相互磕碰,几近落地。苏羽竹一阵惊叫,前方的姜玲与韩江尘则齐齐地猛然起身,神情如同脚下踩着火。
就在他们起身的同时,他们的视野沉入了一片阴暗。
准确地说,是原本聚集在这里的光源突然熄灭了——伴随着那一阵龙吟,就如同狂风刮过吹灭桌上的片片蜡烛,原本遍布着整片内殿的防御结界...全然消散!
他们躲藏在这内殿当中,凭仗的就是这外层自带的结界,如果这东西消失了的话...
在这个想法闪现脑中的下一瞬,就听一声巨响传入耳中。
在结界消失的同时,面前关闭的殿门一抖,被猛力撞了开来!
第316章 立剑于万军之前
“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