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冯二强。
眼下, 她还没和冯二强离婚。理论角度上来讲, 她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夫妻共同财产。一旦这些财物被冯二强发现了,她要离婚时, 冯家不把这些都抢走才怪。而一旦冯家人拿她两个女儿的抚养权做筏子, 那她就是再恨也得捏着鼻子答应。
将这些财产记在阿妈的名下?哎呦, 开什么玩笑啊?对阿妈来讲,儿子那是命根子,过继来的儿子更加得捧着供着。
阿妈不坏, 一直在竭尽所能地帮女儿。但在阿妈心目中,女人就该三从四德。假如女儿离婚被赶回娘家了, 那更加得依附兄弟生活。她挣的钱, 理所当然归周良彬啊, 因为靠人家过日子呀。
与其考验阿妈的觉悟程度, 她还是把钱捏在自己手上更可靠。
周秋萍琢磨了一路,也没想出短期内悄咪咪地就让财富迅速翻番的方式,只好先推婴儿车去给王老师送西瓜。
今天的事,实在太感谢王老师了,以后说不定还要有麻烦人家的时候,礼多人不怪。
王老师到底年轻,再三再四地强调“你也太客气了”,说着又跑回屋里,翻出一兜甜桃硬是塞给周秋萍,表示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她一个人吃不完也是摆坏了。
等出来瞧见青青盯着电视机上的动画片,眼睛眨都不眨,她又笑着摸小姑娘的脑袋:“我们青青喜欢看动画片呀?”
电视里放的是《阿凡提的故事》,青青未必能看懂内容,她只是觉得电视上跑来跑去的小人和毛驴都十分好玩。
听了王老师的话,小丫头很不好意思地要往妈妈怀里钻。
她的妹妹倒是兴奋起来,一直挥舞着手,“哦哦”叫唤个不停。
王老师当真大方,立刻主动提出:“这动画片挺有意思的。我后天监考完就放假回家了,周大姐,钥匙给你,你们想看电视就自己过来看吧。这个很简单,开关在这儿,这是换台的地方,总共5个台。这个台晚上放《红楼梦》,这个台放《上海滩》,一个是古代的,一个是民国,喜欢哪个就看哪个。”
周秋萍哪里好意思,赶紧谢绝对方的好意:“王老师,不麻烦了,她就是好玩。”
王老师却不以为意:“没关系,暑假我都不过来,电视长期不放也会坏。再说你们过来也能帮我开开窗换换气,挺好的。”
说着,她笑了起来,“别担心,我这边就是宿舍,也没值钱的东西,我也不怕丢。”
周秋萍还想再推拒对方的好意,眼睛扫到放在桌上的《跟我学》,突然间想起一件事:“王老师,现在电视上是不是还放《跟我学》啊?”
她印象当中,这是80年代国内最流行的英语教育片。据说无数国人是通过这档风靡全国的英语节目,初步掌握了英语交流技能。
王老师惊讶地挑高了眉毛,然后两只眼睛都笑弯成月牙。每一个从业者都有自己的职业追求,她虽然刚当老师还不满两年,可看到有人想学习,即便不是自己的学生,她也高兴。
“对,每天晚上6:20播放《follow me》,这个很有意思,你应该会喜欢看的。”
周秋萍难得害羞:“我英语就会26个字母,其他什么都不会。”
没想到王老师听了她的话,居然又跑回屋里,拿出录音机和磁带,兴致勃勃地塞给周秋萍:“这个会用吗?你可以跟着它学。放心,英语不难,一个要肯背,另一个就是要开口说。”
周秋萍都被王老师闪闪发亮的眼睛吓到了。她哪里能体会年轻女教师心中洋溢的快乐,这是助人为乐的快乐,这是改变一位农村妇女命运的幸福。
这可是一位主动走出农村,想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在城市立足的农村妇女呀。如此勇敢,她还积极地想要学习,简直就是另一位阿信。
自己怎么能够不伸手帮忙呢?
王老师沉浸在这种豪情万丈的激动中,根本不给周秋萍拒绝的机会,坚持将录音机和磁带都塞给了周秋萍,还郑重其事地强调:“你可得好好学,等开学我要考察你的进度的。”
周秋萍看着这位比自己现在年纪还小的姑娘,哭笑不得,只能点头应下:“好,我会好好学习的。”
王老师这才心满意足。
她眼睛扫过自己的手表,“哎呦”叫唤了一声:“糟糕,不早了,我要去吃饭了,今晚还要看晚自习。”
周秋萍赶紧告辞:“王老师,你忙你的。”
她得把东西送回宿舍,等阿妈卖完油渣回来了,再去食堂吃饭。
等到祖孙三代人去打饭时,食堂里的食客都寥寥无几了,剩下的饭菜品种也极为有限。
不过因为现在天热,冰柜又是奢侈品,饭菜不好留到明天。周秋萍打菜时,师傅基本上给她包圆了。本来两个大人带两个孩子起码要两个菜再配上免费汤。结果这回一个丝瓜炒蛋就净净够她们吃了。
晚上食堂有粥有饼有包子还有煮鸡蛋,周秋萍刮了蛋黄碾成泥,一口蛋黄泥一口稀粥喂小女儿吃饭。
青青美滋滋地吃着丝瓜炒蛋就大米饭,十分同情妹妹。太可怜了,不会说话的小朋友就只能吃没滋没味的蛋黄泥,明明蛋白更好吃啊。
喂完小女儿,周秋萍将小东西交给阿妈,自己赶紧吃晚饭。
她才吃了几口,食堂卖餐票的工作人员就过来了,搞得她颇为不好意思:“老师,要不我端回去吃吧,省得耽误你们下班。”
卖餐票的男人摆摆手:“没事,你吃你的,我就是问一声你暑假还在不在食堂吃饭?期末一结束,学生食堂就关门了。”
这下周高氏也跟着皱眉。
以前她觉得自己还从家里拿了大米和面粉过来,自家能够便宜买到猪油渣,去菜场捡大白菜叶子也不用花钱,除了盐之外,一家人根本就不用在三餐之外再花额外的钱。
但现在她自己挣钱了,就觉得宝贵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做饭上。到卫校食堂买饭吃,干净便宜又方便,有什么不好?
周秋萍难掩失望:“这样啊,谢谢老师你提醒。后面我们自己想办法吧。”
卖票的男人举起手来,赶紧表示:“你们误会了。是这样的,暑假期间还有一部分教职工留校,食堂2楼会单独开小灶。你们要是想跟着一块吃的话,就先报个名。只是费用比学生食堂要贵点,大人一天一块,像你两个孩子都小,加在一起一块钱。”
周秋萍在心中算了下,这样她们一家4口每个月伙食费就是93块钱。在工人工资普遍只有几十块钱的现在,当真不便宜了。
她立刻开始砍价:“能不能换成餐票?我们中午未必会过来吃。而且我小女儿现在还吃奶,大女儿中午也在托儿所吃。就她这点大的小人,能吃几口?”
卖餐票的男人微微皱眉,最后勉为其难地同意:“行吧,大人一块钱三张票,小孩子五毛钱。到时候你们吃多少用多少。”
周秋萍这回痛痛快快地答应了:“行,那可麻烦您了。”
等她们一家4口出了食堂大门,冯高氏才开始心疼:“这一个月能吃掉一年的钱了。”
周秋萍安慰阿妈:“慌啥?咱努努力,一天就挣上一年的伙食费。”
阿妈嗤之以鼻:“你就把牛皮吹上天吧。”
现在她跟女儿两个人做生意,倒卖油渣是大头。县城和村里两边都卖的话,从天亮忙到天黑,撑死了估计也就是800块钱。虽然这钱跟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不真切,但不也没到一千块吗?一个月九十,一年下来伙食费可不止一千。这么多钱,除非再加个人手,否则她们母女怎么也没办法挣到手。
周高氏试探着问女儿:“要不,喊你哥过来帮你吧?男人力气大,卖的更多。到时候你们兄妹齐心,还怕你婆家敢欺负你?”
周秋萍冷笑:“你觉得周良彬是能够走街串巷卖猪油渣的人?”
周高氏想想自己过继来的儿子平常的做派,还是相当实诚地摇了摇头。
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周良彬是个在家油瓶倒了都不扶,在外从来没下田干过活的主。每逢农忙,但凡家里能走路的小孩都要帮忙干活时,他就会出去做生意了。
周秋萍听得目瞪口呆。她对这位便宜哥哥知之甚少,毕竟农民也不是天天往田里跑,难得回一趟娘家没瞧见人干农活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一到大忙就往外面跑的主,也是人才。
刹那间,她都有点同情胡桂香了。普通人家就这样,夫妻双方一方当甩手掌柜,另一方除非不打算过日子了,否则肯定要多劳心劳力。摊上这样的主,胡桂香还跟捡到宝似的,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不过人家两口子的事轮不到她操心。
周秋萍先斩钉截铁地打消阿妈的痴心妄想。长辈最讨嫌的一点就是毫无界限感,自以为可以替晚辈拿主意,支配已经独立的晚辈的财产。
“你就不要想了。我是我,他是他。我脑壳不好拉他合伙?就他的德性,他不自己跑也就算了,他还会招一堆人过去,张张嘴就让人替他跑替他卖。愿意出门吆喝做买卖的哪个不存心想多挣钱的心?又有谁是傻子?人家稍微琢磨下就能搞清楚进货渠道。这又不是去广东进衣服过来卖,还要考究挑衣服的眼光。谁拿到猪油渣不会卖?人家会自己卖了也知道从哪儿进货,人家为什么要跟在你屁股后面喝汤?肉不香吗?”
周高氏哑口无言。
这跟收知了猴还不一样,前者是多散少,后者是少成多。
她们之所以敢放心大胆地去乡下收购知了猴,是因为即便其他人也动了同样的心思,但县城商贩只在夜市上大规模收购知了猴。一般农村人在城里没落脚地,等不到那么晚。而他们普遍也缺乏直接跑去居民区叫卖的意识。
毕竟在现在人的概念中,积少成多就是为了一次性高价出货啊。况且就算有人窥破天机她们也不怕,因为知了猴就是夏天的买卖。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时,夏天恐怕早就过去了。
而猪油渣,她们可是希望尽可能长久地倒卖下去的。
周高氏自己思量一回,不敢再横生枝节了。这样挣钱又毫无风险可言的生意,简直就是老天爷往她们手里塞钱。要是把这金饭碗砸了,以后她们饿死都是活该。
周秋萍趁机给阿妈洗脑:“你别有点啥好东西都屁颠颠地塞给周良彬。你看村东成武大爹老两口,人家还没儿没女呢,人家过得差?几个侄子颠颠儿围着转,比亲儿子都乖巧。凭什么啊?凭他三间大瓦房一间小院还有做扫帚的手艺。侄儿们指望能继承他的房子跟钱,哪个会不捧着他俩。人家养狗还知道拿根骨头吊着呢,你们好了,恨不得掏心掏肺。他房子和钱早就拿到手了,他能从你身上指望什么?他缺母爱还是缺亲爹妈孝顺?”
周高氏气得面皮发紫:“做人要讲良心。”
周秋萍嗤之以鼻:“好有良心哦,你享受到了吗?”
气得周高氏伸手拍这个不孝女:“你好能耐好厉害哦。”
周秋萍半点都不害臊:“起码我不上赶着给儿子当孝子贤孙。”
上辈子看清亲儿子的真面目之后,她也没惯着他,继续傻乎乎地给他们父子做牛做马。即使到最后也没能成功离婚,起码她没再稀里糊涂地任人吸血。
周良彬还不是从阿妈肚里出来的呢。
周高氏叫她当场打脸,怄得又重重地拍了下女儿:“你好聪明哦!”
第27章 财富真翻番
自诩比阿妈聪明的周秋萍却迟迟没琢磨出稳妥的财富快速增长大法。
据说这时代随便买支股票就能实现财富自由, 提前四十年退休。可前提是你要能找到买股票的地方。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大陆到底有没有股票卖。
大时代的故事距离她过于遥远,她还是从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下手吧。
她东张西望了一圈,最后居然还是阿妈给了她灵感。
当然, 老太太的本意可跟这无关, 她纯粹是吐槽现在的娃儿们都叫惯坏了,都成了电视上说的小皇帝小公主, 连农村的娃娃都不懂事。
“好好的被单哦, 居然偷出来要换猪油渣吃。他娘老子不打断他的腿!”
周秋萍一边阻止盆里的两个小丫头打水仗,好赶紧给她们洗干净,一边随口回道:“大概是他家被单多吧,卖不掉不换了也只能摆家里闷掉。”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有什么从她脑海中轻轻地划过。因为太快太飘,她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还是周高氏的叹息声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可不是, 厂里不发工资发被单, 这能当成钱用?昧良心哦, 要人怎么活。”
她也不是真同情心泛滥,对素不相识的社办厂工人也生出怜悯。而是女儿被结扎后, 她时刻处于女儿会被夫家赶出门, 以至于走投无路不得不上吊或者吞毒自杀的恐惧中。这种恐慌让她与拿不到工钱的社办厂工人微妙地共情了。
周高氏越想越害怕:“现在什么都贵, 一斤猪肉五块钱,一斤鸡蛋都要三块钱。这哪里能活啊。”
周秋萍愣了下,随口回道:“五块钱了啊?我上次买才三块五来着, 还不要肉票。”
周高氏捞起已经洗干净的小外孙女儿,瞪了眼女儿:“一天一个价, 真是瞎来!”
她看就是世道不好了, 人跟社会一样混乱!
周秋萍却猛地站起身, 拍着脑袋连连道:“对啊!”
她想起来刚才内心隐约浮现的古怪是什么了, 今年是1988年。
1988年有什么?周秋萍重生前几年有部韩剧非常火,叫《请回答1988》。那段时间手机就老推送文章,《xx(城市),请回答1988》这种,回忆1988年的城市历史。几乎每一篇文章都提到了1988年物价飞涨,全民抢购的热潮。
上辈子周秋萍在1991年洪水之前都生活在老家。那时农村地区老百姓生活基本处于自给自足状态,对于物价飞涨感受不深。
她唯一的印象就是那年秋老虎厉害,大女儿身上长了痱子,她想买个电风扇,结果供销社迟迟没货。但后来看到这些文章,她跟打工单位的同事提起时,当时经历过的人却说大家抢东西都抢疯了。为了点儿毛线,女同志都能在店门口大打出手。各个厂子原先积压的货也在一夜之间稀里糊涂地全都卖光了。
一个夏天,造就了诸多富豪。